燕王到底是赶到边关了。军情急如星火，冯聿林将飞骑已赴云州的消息报知燕王，章绍如知道必得速发援军不可。谁知京营统领进得帅帐，开口即是诉苦。

“弟兄们星夜兼程，实在是累坏了，王爷一向体恤，少不得要在此地好生休整几天再出发。”

这一句星夜兼程说得坏了，左右文武，只有章绍如神色如常，冯聿林心中颇不以为然，只是在燕王面前，不便多言。燕王自知对京营太欠管束，只是眼下无力也无暇去纠正了。好在此刻云州已成前线，沧澜关作为后方兵站十分安全，燕王和京营大可于此安歇。于是章绍如从容布置，防务由京营接管，他与冯聿林辞别了燕王，率领驻军精锐与骁骑、天策两军一同直向云州而去。

云州城下，叛军虽然接连受挫，但也摸清了城内的虚实，连日攻城都未曾遇到炮火压制，可知城内火炮奇缺。如此叛军便越发肆无忌惮，屡次冲锋皆是密集大队，飞骑弓箭虽强，究竟不比火炮可以在顷刻之间取人性命。攻守之间，天平已经在逐渐地倾斜了。

这一日，叛军统帅召集部下：“我命各营两日内多制盾牌，如今业已完工。营中存粮将尽，朝廷援兵不日也将兵临城下。我意，今日全军决死破城，我亲率中军为先锋，突破云州北门，各营紧随其后，务必一鼓作气，灭此朝食。望各位同仇敌忾，今夜我在云州城头设宴，与诸位痛饮。”

叶奇瑜在城头，见叛军全军于北门外列阵，便知道今日就是决战之期。随即召了卢良来。

“城中布置得如何了？”

“禀将军，都已备妥。”

“好，传令三军准备巷战。城头守军多以滚木檑石迎敌，寻机后撤，不必死守。弓箭手待敌前队入城，放箭阻其后队。卢良，你将火器营妥善安置，如今还不到最后时刻。”

未几，叛军阵中战鼓声起，生死一战开始了。

叛军每一小队皆备坚盾，只是这次城中竟然一箭未发。抵近城门之时，守军滚木檑石齐下，叛军被砸死者不计其数。然而既然是决死破城，叛军气势并不因伤亡而有丝毫减弱，纵然尸积如山，仍然一步不退，眼看就要撞开城门。

飞骑各部已经在卢良的安排下布防完毕，叶奇瑜见机，遂下令开城门。此令一下，四面城门齐开，叛军皆在北门，不料其他方向有官军冲出。然而此时冲出的官军队伍不整，一路丢散旗帜辎重，全然溃兵模样。叛军后队登时乱了。

“快看，官军撑不住了。弟兄们，随我去夺这破城第一功！。”

这是叶奇瑜的安排，四门齐开又放出疑兵，足以扰乱叛军的阵脚和部署。原本各营都在等待中军突破北门然后一鼓作气，眼下却各有目标，后续部队自然一片混乱。

那主帅为防中计，遂令道：“小伍，你速带人去，务必摧毁云州城防中枢。来人，收拢各部，仍只许由北门进军。”

然而这已经晚了。后队阵形散乱之际，当先冲入城中的中军各队仍旧一味往城内杀去，卢良见敌已入彀，随即挥动令旗，各处伏兵一齐杀出，弓箭手也遵叶奇瑜先前的命令放箭攻杀叛军后队，叛军登时被一分为二，收尾不能相顾。城门之上亦有机关，卢良在四门之内皆加设了一道铁闸，门楼之内皆伏暗弩，此时放下闸口，不仅断敌归路，陷于门楼之内的叛军也都成了弓弩手的活靶子。

小伍所带的亲军尚未赶到城门前，就被密集的箭雨逼得连连后退，不曾想只在片刻之间，形势就急转直下，小伍只得速回中军复命。卢良带兵清剿了门楼中的叛军后，再度封闭了城门，各处守军得以专心围剿入城的叛军，而城外乱作一团的叛军后队只得放弃城中袍泽，缓缓退去了。

进入城中的叛军，除了由北门攻入的是中军精锐之外，其余多是利欲熏心意图浑水摸鱼的乌合之众，入城未几就为守军分割包围，非死即降。至于那一股中军精锐，虽然此时后路被切断，陷入绝境，却仍迸发一股悍勇之气，困兽犹斗，不可小觑。

这股叛军人数约在三千，训练有素，加之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兵，经验丰富，城中不少机关都被识破。卢良一时没有足够力量击溃这股叛军，只先向叶奇瑜复命。

“将军，各处战事都很顺利，唯独最先破城的一股顽贼，颇为凶悍。末将建议先行将其围困，寻常行军，随身只带三天干粮，困他半月，不难一网成擒。”

叶奇瑜对卢良此役的表现十分满意，但对战局亦有他自己的看法。

“卢将军辛苦了，依我看不必劳动弟兄们围困了，叛军很快就打上门来。”

卢良有些莫名，细想之后不免心惊。这股叛军想要活命必得固守待援，而要固守必须得有一坚实据点。眼下城中四面烽火，处处危险，唯一外有凭依内储粮草的地方，就只有眼前的将军府！叶奇瑜已将大部兵力派出去清剿，此刻叛军若攻击这将军府，实在胜负难料。

“将军是否暂离府中，往他处暂避？”

叶奇瑜见卢良果然心思敏捷，是个可造之才，不免欣喜。然而他却没有暂避的打算。

“放心，府中有飞骑三百。”

果如叶奇瑜所料，三千叛军，正杀奔将军府而来。府中这三百飞骑是叶奇瑜的亲卫，战马已补充至别处防线，如今银枪在手，背负强弓，步战亦有一番肃杀风姿。

卢良觉得这股叛军困兽犹斗，反扑必然凶狠，正在盘算从何处再调出一支援军来，然而就在这片刻之间，府外喊杀声四起，飞骑已与叛军接仗了。

“卢良，随我同去破贼。”

“末将领命。”

将军府外亦构筑了工事，宽阔大道皆已封闭，仅留小道用以交通城中各处。叛军人数虽多，但在这促狭的地势下难以完全展开，相反，飞骑占据有利地形，节节抗击，叛军一时难有进展。然而既然身处绝境，必出死力。叛军以长枪开道，决意冲出一条血路来，然而就在此时，叛军却纷纷栽倒。原来飞骑后队竟于此时发箭，两军阵型犬牙交错，飞骑竟有如此默契，如此信心，如此实力！

箭矢压制了叛军的进攻，两军互有攻守，一时相持不下。叛军将领眼见拖延下去于己不利，遂亲自带队冲杀。帅旗所到之处，确实激励了士气，飞骑毕竟人少，防线渐渐动摇了。

叶奇瑜见状，令道：“拿弓来！”

叶奇瑜所用的即是骁骑统一配发的强弓。卢良曾见识过，骁骑将士凭此弓，百步穿杨轻而易举。但此时，叶奇瑜距离叛军至少也有三百步，难道……

不待卢良多想，叶奇瑜已张弓待发，一箭五矢，叛将正欲调遣部属之时，一箭封喉，一同中箭的还有他的几名亲随，叶奇瑜的最后一箭射断了叛将身后的帅旗。此箭一发，叛军气势登时一落千丈，终为飞骑所击溃，不复为患。

将军府外残阳如血，叶奇瑜与卢良望着云州内外的硝烟各有所思。卢良虽献计破敌，却不见有半点欣喜之色。

“将军，此计可一不可再。城中兵力捉襟见肘，眼下时机正好，不如我们乘胜退兵。”

胜而退却，有违常理。叶奇瑜却知道，卢良所说是眼下最正确的做法。虽然暂时守住了云州城，但下一次叛军不会再中疑兵之计，飞骑虽然悍勇，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再被群起而攻之时，他亦无把握能守住云州了。然而，云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叶奇瑜下了决心，宁为焦土，不予贼奴。

小说《胜国录》 第16章 寸土必争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