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观厅中，平安郡王赵九渊翩然伫立；前棋待诏烂柯先生袁韶川、现任首席棋待诏季归真、棋待诏赵鄂、商律，这些人站在郡王两侧；十五位棋手分组而立。季归真环视众人，说道：“复选之战落下帷幕，诸位棋逢对手，成就了不少妙局。一个月后八俊赛开始，未入选八俊者，可回去接着钻研棋道，也可以留在翰林院棋院供职，诸位意下如何呀？”

落选的几人早就听说过这件事情，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临安的陆竹、田黄、王阡陌、赵烨等人选择留在翰林院；信州的林智觉得自己棋力相差甚远，决定回去苦练；萧应章心高气傲，自然是不肯留下的；陈天龙决定返回师门，对他来说弈棋只是他的一部分，他更希望自己好生修炼，早日飞升。

落选的七人退出大厅，选择留在翰林院的四人将成为棋院的新执事，选择离去的直接回住处收拾行李了。

达观厅中余下八位棋手，赵九渊不动声色，眸光在八人身上一一扫过，棋手们皆低了头，没来由地开始紧张。只听赵九渊道：“近几日棋院内传言四起，是确有其事，还是别有用心者故意扰乱棋待诏复选，本王必会查个一清二楚。与此事无关者，只需好生准备一个月后的对弈，若是你们中有人真的怀了别样心思，本王保你——插翅难逃！”

众棋手如芒在背，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赵九渊缓和了语气，又道：“八俊无弱者，本王深信，一个月后必将有四场妙局。”

说着一挥手，立刻有人呈上签筒。棋手们心中明白：又要抽签了，这次决定的是一个月后八俊赛的对手。如今的八人皆是强者，无论和谁对弈，都必是一场生死之战。

沈辞夕下意识地看了眼赵九渊，王爷薄唇微抿，眸子深如星辰。他特意带了签筒来，一定是不愿有人再在抽签上做手脚。昨晚搜查的事他虽没再提，为什么心里不安，总觉着他迟早发难？

沈辞夕正出神，冷不防赵九渊目光扫了过来，她连忙垂下了头，低眉敛目等待抽签。

抽签结果：许清如对郭有亮，吕沛然对过百战，云松对魏达，沈辞夕对马子介。

对弈的名单公示出来，众位棋手暗自思忖：这次抽签的结果完全翻转，云松上次抽了只有三人的丁组，这次却遇上了小棋仙魏达，绝对是强者对弈了！而沈辞夕复选的时候很倒霉的抽在丙组，现在却对上了泸州马子介。

这马子介名不见经传，复选中也是因为进了丁组才得了便宜挤进八俊，若按实力来论，肯定是不如丙组被淘汰的陈天龙和萧应章，估计能进八俊已是极限，沈辞夕应该很容易就打进四杰了吧。

赵九渊看了对弈名单，并未说话。

季归真道：“八俊棋手可住在翰林院棋院，也可自行寻找落脚之处。一月之后棋待诏选拔再燃战火，八俊对弈将在灵隐寺举行，祝各位手筋频出，下出一局绝世好棋！”

棋手们齐声称是，这才各自散了。

沈辞夕和许清如出了达观厅，许清如要去照料自己的马，沈辞夕便一个人住处去，却瞧见云松公子等在路边。

云松见沈辞夕过来，上前一步说道：“沈姑娘，明日棋院会将复选的棋谱整理出来，姑娘一定要好生看看丁组的对局。”

沈辞夕笑道：“多谢云公子提醒，我记下了。”

云松压低声音说道：“我跟马子介那一局，总觉得有些奇怪。沈姑娘八俊赛的对手恐怕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千万别大意了。”

沈辞夕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说道：“好，等我看过棋谱，咱们再探讨。”

云松应了一声，作揖告辞。

傍晚时分，许清如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对沈辞夕说：“辞夕，离下次对弈还有一月时间，我想去建康府游玩，妹妹不妨跟我同去。”

沈辞夕道：“复选这几局棋下得如此坎坷，我哪还有心思看山川辽阔、日升月落？我老老实实地提升棋力才是正经。”

许清如道：“虽然坎坷，但最后一局尤为精彩。诗仙说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要我说，去山水间畅游，倒有益于心胸开阔呢。”

沈辞夕道：“最后一局，是萧应章骄傲大意，若是换成别人，我还未必赢得了。此次复选让我再不敢自大，姐姐尽管去玩儿，我在临安等姐姐回来。”

许清如笑着喝了口酒：“罢了，你不愿跟我同游，那我可先走啦！”

沈辞夕帮许清如收拾了行李，又将她送出翰林院。

墨长念站在马车下，着白衣，脸上带着温润笑意。在他身边有一小童，怀抱素琴。

翰林院外风细柳斜，这一幕已然入画。

墨长念听说沈辞夕不去建康府，面上露出惋惜之色，他笑着说道：“原想这一路可以劳烦沈姑娘多解几次珍珑局，是我们考虑不周，沈姑娘莫怪。”

沈辞夕笑道：“不敢当，墨公子这一路跟许姐姐探讨弈棋之道，必会大有收获。”

墨长念唇角勾起，含笑说道：“如此甚好，也祝沈姑娘棋艺精进，冲四杰，成双骄，直取棋待诏。”

许清如在一旁噗嗤笑出声：“你这话要给我也说上一遍才行，我要和辞夕双双成为棋待诏才行。”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沈辞夕挥别二位，折回翰林院。

刚进棋院的门，老远看见林樾从前面走过来，抱着胳膊说道：“沈姑娘，请移步唤春归，王爷有话问你。”

一听是赵九渊找她，沈辞夕心中忐忑，每次面对他都要小心翼翼，说错一个字都要引他怀疑。

她跟着林樾来到唤春归，赵九渊正在里面端坐，纤长手指擎着茶盏，盏中是西湖龙井。许是棋待诏复选终于结束，他整个人显得放松了许多，煦暖日光透过窗格子映在他身上，眉目间也多了些温和之色。

见她进来，赵九渊问道：“沈姑娘，这个月你打算住翰林院这边？”

沈辞夕道：“回王爷，我不住棋院。”

“嗯？”

“在棋院被搜过一次屋子，不喜欢这里，我打算另找地方住。”

赵九渊略微沉吟，放下茶盏说道：“你解了苇间风玲珑局，这个时候住在外面，恐怕每日前去讨扰的人络绎不绝。心都不静，如何博弈？”

沈辞夕眉目低掩，轻声道：“王爷说的是，我会找一处安静所在，不受外界滋扰就是。”

“本王在灵隐寺外有一处存酒的别院，你去那落脚吧。别院清静，对局那天也省些路上的时间。”

沈辞夕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不敢劳烦王爷，我随处找个地方就好。”

“随处？去青吟巷？”赵九渊道：“身份存疑的人，还是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比较妥当，你应当有此觉悟。”

沈辞夕咬了咬嘴唇，不想说话。

赵九渊道：“去吧，一会让林樾带你过去。”

沈辞夕举步走出唤春归，脚步顿了顿，转回头来：“王爷，我能不能带上花花？我不在这儿，没人给它换药啊。”

赵九渊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道：“随你。”

临安城的皇亲国戚都有家酿酒，平安郡王的天醇别院就是赵九渊存储美酒的所在。天醇别院离灵隐寺和飞来峰不到二里，别院中一波碧湖，湖边有玲珑亭台、清幽水榭，园中有百年香樟，三秋桂子。

沈辞夕按赵九渊的安排，住进天醇别院里。她收拾妥当，翻开翰林院整理的棋待诏复选棋谱。她一直记得云松说的话，先将丁组所有棋谱都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些端倪。

这马子介，绝不简单！

小说《弈珍珑》 第17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