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渊问：“什么都能忘，就是别忘了棋，明天别输了。”

沈辞夕偏着头笑道：“王爷给我看了棋谱，怎么可能输？若是这都输，怎么……怎么……”她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总算把这句话说完：“怎么对得起王爷的一片……痴心。”

在那一刻，林樾很想冲过去敲沈辞夕的头，那是苦心！苦心！

沈辞夕哪儿管什么痴心苦心，她行了礼，走向翰林院大门，想了想又转回身来，扬了扬手里的药包：“一会儿回去抓花花，给它换药。”

赵九渊笑出了声，让林樾去找翰林院的女执事送沈辞夕回去，这才坐回马车里。

林樾不解地问：“王爷，您今天试探她好几次，是怀疑她身份吧？可为什么又拿了棋谱给她看，还点了佳肴给她吃？最后还把她捎回来？属下现在想不明白，您让她喝酒，是为了灌醉她，还是为了打开她心结？”

赵九渊淡淡地说：“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去永州的人还没消息？”

“还没有。”

“再派人，去查永州到临安途中哪里出没山贼，再缩小范围，找山坡、找沈辞夕说的那块石头。”

林樾说了声“是！”他想了想，又问：“王爷，您怎么知道那宅子原本住着沈家？”

赵九渊道：“那是十几年前一段旧事，本王也不敢断定那就是沈家宅院，尝试着问她，果然猜对了。”

林樾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管她姓沈还是姓姜，这姑娘太可疑了。王爷，属下总觉得这丫头在装傻，直接抓起来审问得了，她十有八九是金国奸细，抓了岂不心安。”

赵九渊淡淡一笑：“抓了，未必心安。”

第二轮比赛，在巳时初刻准时开枰。

许清如一大早喊沈辞夕起来，便去了达观厅，沈辞夕收拾停当也赶紧过去。刚到达观厅门口，就瞧见平安郡王远远走来。沈辞夕慌忙行礼，低着头不敢看赵九渊。

赵九渊走到她身边，问道：“心虚？”

沈辞夕点点头：“昨儿个喝多了，总觉得说了些不该说的，我怕一时糊涂冒犯了王爷。”

赵九渊道：“旁的没说，你只说你仰慕范成大，还说你对范大人一片痴心。”

“啊？！”沈辞夕捂了脸，羞愤欲死，“我是喝多了胡说八道，王爷千万别让范大人知道。”

赵九渊笑出了声，举步进了旁边的唤春归，沈辞夕这才收拾情绪，进达观厅迎接新的对局。

一进对弈大厅，沈辞夕明显感受到气氛凝重，今天的这局棋尤为关键，每位棋手都在调整自己，想以最好的状态博弈。

已经一胜在手的人两两对决，如果再下一城就能直接进入八俊；而之前输掉一局的棋手也将捉对厮杀，输了，就意味着双败出局。

大家都很安静，等待对局开始。小棋仙魏达紧张的不停吃东西，临安棋士陆竹不停走来走去，少年吕沛然显得镇定自若，对陆竹说：“别慌张，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陆竹道：“还是慌张。”

吕沛然又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陆竹点头称赞：“这是千骑卷平岗那首，豪气干云！可我依旧慌张。”

这边一个在吃、一个在踱步、一个在背诗词，旁边许清如捉着沈辞夕问：“昨晚你上哪儿喝酒了，大晚上的让我陪你去抓猫。”

“啊？”沈辞夕吓了一跳：“我还做了这种事儿？”

许清如气道：“人家花花睡得好好的，非要给换药，猫没挠你是它脾气好。”

沈辞夕小小声地问：“那咱们……给它换药了吗？”

许清如气得捏沈辞夕的脸：“折腾一趟也没换成，刚把花花吵醒，你自己就坐着睡着了，我还得把你背回去。”

沈辞夕连忙赔不是：“许姐姐对不住，原来我昨晚没少胡闹，真是的……”

许清如道：“也并不如何闹，就是很安静很无辜地瞧着人，想不依你又不忍心。”

这时候，云松走进达观厅。他今天终于可以坐到棋桌前对弈，但之前因为抽签分组的事备受嘲笑，轮空一局也不是很开心，进来之后便独自站在一旁等开局。华山弟子陈天龙也到了，他跟众人打了招呼，时不时瞄几眼沈辞夕，内心想着如何取胜，却摇着扇子，非要保持他那翩翩少年的模样。

萧应章是最后一个来的，他踱到众人面前，冷笑着瞧了一番，对沈辞夕说道：“女人就是女人，输了一局棋，眼睛都哭肿了。”

沈辞夕极其无奈道：“真没哭，喝酒喝的。”

萧应章哼了一声：“交友不慎！不过两三天，连喝酒都学会了。”

沈辞夕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以语冰，与你，也不必语道。”

萧应章冷笑：“你说我是凡夫？”

“何止凡夫！”许清如快人快语：“萧公子怎么说也是进入复选的棋士，居然没个风度。”

萧应章切了一声：“要风度有何用？陈天龙陈公子倒是风度翩翩，还不一样输了棋？”

陈天龙笑了笑：“风度自然是有用的，管他输赢，只要对人谦逊有礼，姑娘们便不会冷眼相对。”

萧应章又哼了一声，一回身，又瞧着云松不顺眼：“云公子，今天能上场了？对阵泸州马子介，这真是天大的便宜啊。”

云松也受够了他嚣张的样子，说道：“无论是不是捡便宜，赢了就好，能进八俊就好。”

萧应章心中不屑，又踱到小棋仙那边：“魏达你别吃了，吃得多脑子转得就慢。”

魏达根本不理他，嘴里咔咔咬着炸响铃，含糊不清地说：“那也得吃，若是肚子饿了，脑子转的更慢。”

这时，有执事来提醒棋士们，巳时马上就到，让他们找到各自对手猜先。

沈辞夕对阵陈天龙这一局，陈公子执白先行。

此时的翰林院门口广场，乌央乌央全都是人。这里支起了七张大棋枰，大家找到支持的棋手，站在棋枰下一边等着开局一边议论：

“进入复选的个个棋力强劲，昨天的七局棋瞧得过瘾，若是天天都看这些人下棋就好喽！”

“想得美，今天这一局下完，就有三人要打道回府了。”

“怎么是三人？一共四组，难道不是四人吗？”

说话的人立刻遭到大家嘲笑，“这位兄台，您这脑子看棋，能看懂吗？第四组是轮空的，所以今日只淘汰三人。”

那人恍然大悟，又问：“诸位觉得哪位棋手会出局？”

有位青衫文士背着手笑道：“前两组说不准，可是这丙组我看出些苗头，必是沈辞夕落败无疑。”

有人问：“可是那陈公子昨天下的也不如何好，还走出个漏勺呢。沈姑娘虽中了飞刀，后来还扳回一些局面，对阵陈公子怎会落败？”

“这你就不懂了。”青衫文士道：“陈公子是华山弈叟的徒弟，在金州名气不小，昨天吃了大亏，今日必定更加谨慎。沈辞夕就算解了珍珑，终究也是后来者，没经过初选，下棋便总差那么一些火候。”

这说法引得大家连连点头。这时人群中站出一个人来，大声说：“陈公子虽是华山弈叟的徒弟，却也未必能赢。那沈姑娘棋艺高，解珍珑那天还指点了我几手，我回去后仔细琢磨，竟然还长了棋！要我说，沈姑娘对阵陈公子，沈姑娘定会获胜！”

众人一看，说话的正是常年混迹于苇间风的临安棋豪王当，便都哄笑起来：“王兄，你昨天也是这么说，沈姑娘还不是输了？”

王当道：“昨日只是大意中飞刀，今天必胜无疑。”

跟王当同来观棋的关群笑道：“这些棋士当中，王兄中意三人，许姑娘、云公子、沈姑娘，这三人啊，他可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

王当嘿嘿笑了几声：“咱们关兄也看好三人：萧公子、陈公子、吕公子。不想这三位被分在一个组，关兄气得牙疼，脸都肿了半边。”

众人哄笑起来，有人问：“关兄，萧公子和吕公子你都中意，他们二位今天对局，谁能双胜？”

关群道：“唉，这二位碰到一起，真是让人痛心。今日的棋，我押了萧公子获胜，他昨天一记金井栏多么霸气！吕公子行棋稳重，总是不如萧公子气势夺人。”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大喊：“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

青衫文士一边去押注，一边问：“王兄，今天还押沈姑娘？”

王当道：“对！就压沈姑娘！”

小说《弈珍珑》 第12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