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陆舟宇。

原来今夜陆舟宇与旧日老友有约，可巧不巧正好约在了这喧嚣热闹的百乐门，两人会面，宋有正便同陆舟宇说明了来意，陆舟宇那边处理完事情，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陆舟宇扶起宋有正，为他整理好已经显得凌乱的衣襟。那纨绔子和周遥乐已经停下来了，站在一旁，陆舟宇走上去，将周遥乐从纨绔子手里径直拉了过来。

周遥乐被释放了，躲进了宋有正的怀里，轻声啜泣。

“宋哥哥，我知道错了。”周遥乐说。

宋有正将舟遥乐揽在怀里，“傻瓜，不是我不娶你，而是我们生逢乱世，你说这家国不平，何以成家？你再等我几年，好不好。”

周遥乐眼中有泪光闪烁，她似是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你是哪根葱？敢管老子的闲事？”那个纨绔子走过来，以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看着陆舟宇。

“遥乐，你说你的闲事我能不能管呢？”陆舟宇看了一会这纨绔子，便转身护起了周遥乐和宋有正，准备带他们离开。

公子哥已经撸起了袖子，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我说不能管。”

陆舟宇也不甘示弱，他的口气抑扬顿挫，“是吗？”

两个男人，硬碰硬，自然免不了一场恶战。

果然，他们很快打起来，桌椅被撞烂，尖叫声连连，他们成了全场的焦点，只不过那公子哥根本不是陆舟宇的对手，陆舟宇很快把他反手压在了地上，纨绔子动弹不得，哇哇大叫，四处求饶。

虽然看客依旧是看客，野玫瑰却已经分明看到有人在默默地拍掌叫好。

但百乐门是什么地方？不一会儿，上来了一群身着黑衣的练家子，很快将两个人围了起来。

已经重新梳洗打扮好的谭大班穿着件黑色的绣花旗袍，缓缓地袅娜着走过来，她拢了拢自己的白色兔毛披肩，又在梳好的发髻上轻轻拍了拍，“吵死了，这百乐门是寻欢的地方不错，可什么时候成了打人寻欢的地方了？陆公子怕是有点过了吧？可不能赖着自己这常客的身份，就随意造次啊，毕竟钱公子也是我们这里的贵客。”

原来那公子哥姓钱。

陆舟宇这才放开那公子哥，双手作起揖，“谭大班，打扰了。”

野玫瑰皱起了眉头，陆舟宇竟然认识谭大班，还对她的态度这么尊敬。

谭大班拉起已经躺在地上的钱公子，为他轻轻拍去身上的风尘。

那钱公子的态度也软了下来，“谢谢谭大班。”

谭大班微微颔首，却并不理睬陆舟宇，只见她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周小姐，您的酒水钱怕是还没付吧？”

一旁的周遥乐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问起，这才窘迫地拉着自己的衣服，“我没带钱。”

谭大班哈哈大笑，声音尖利，“没带钱，周小姐你来什么百乐门啊，说出去怕是要丢你们周公馆的脸。”

宋有正也是走得急，身上也没带钱，陆舟宇正准备从包里掏钱的时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野玫瑰走上前，把小坤包里一直没动的钞票取了出来，借着酒劲，她将钱都撂在了桌子上，“我来付好了，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秋海棠也上了前，手捏着谭大班的胳膊，软言相劝道，“谭妈妈，今晚就饶了他们吧。”

谭大班的食指和中指把钱夹了起来，望着野玫瑰和秋海棠，“呦呵，你们的面子可真大，我今天刚收的小徒弟都为你们求情咯。”说完，谭大班的手指又轻轻一挥，脸上表情如变脸般迅速，“好了，没事了，今儿都散了吧。”

伴奏声这才复又响起，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重新三三两两地开始跳起舞来。

一切回归平静，闹剧仿若根本没有发生。

秋海棠拉着谭大班坐在了一旁，野玫瑰坐了一会，看到周遥乐偎依在了宋有正的怀里，跟着陆舟宇离开，她便也悄悄地尾随而去。

很快，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

陆舟宇将周遥乐和宋有正两人送了上去，打算再回百乐门去见朋友，却与正躲在门口默默凝视自己的野玫瑰相撞。

野玫瑰无可遁形。

陆舟宇走过来，他还穿着白日的中山装，野玫瑰觉得他这气质，令百乐门也浩然正气起来。

陆舟宇莞尔，从胸口掏出全部的零钱：几张钞票和几枚小银元。

“谢谢姑娘，这是你刚才为我救急的钱，不够的话我明日再差人送过来。”

野玫瑰望着陆舟宇递过来的钞票，正准备接过来，又忽然轻轻推掉，她只拿了一枚银元，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小坤包，然后笑着拒绝了余下的钱，“不用了，先生给下一个需要的人吧，人生不过一个圆，兜兜转转，总能遇到需要帮助的人。”

她望着陆舟宇的眼睛，期待着他能看出自己是白日里的姑娘，期待他能想起来这句话是他自己白日里说过的。

陆舟宇终于张开了口，说得却是另一桩不搭杠的事，“姑娘可知道，今年十一月，国民政府就要实行货币改革，届时银元将会被禁止流通，人们将只能使用法定货币，也就是钞票了。”

野玫瑰的心里轻轻地叹了气，原来没有，他最终什么也没有想起。

用法币就用法币好了，反正银元带着也重，国民政府的政策和主意向来花样繁多。

一阵晚风拂过，夏末的晚上凉意开始重起来。

野玫瑰的外套落在了百乐门里面，陆舟宇脱下自己的中山装外套，把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就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夸起她，“你的珍珠项链很好看。”

野玫瑰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项链上光滑圆润的珍珠，心里突然很感谢送自己这项链的姑妈。

“谢谢。”她发自内心地说。

陆舟宇还要去寻自己的朋友，野玫瑰也要回去找秋海棠，两人便重新往百乐门里走，遥遥地，野玫瑰已经看到了秋海棠冲自己在打招呼。

分别前，陆舟宇问她，“对了，姑娘，你叫什么?”

他终于想起来问她芳名！

她抬眉，对上他的目光，“先生，我叫燕……”

还没说完，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夜已经换了个名字，再不是那个梅花甸自由自在飞翔的燕子了。于是她将披在自己肩上的外套推下，悉心整理好，放在他的怀里。

舞厅里人声鼎沸，野玫瑰嘴角扬起，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留下一句，“先生，记住了，我叫‘野玫瑰’。”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气，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香气，那是两种，只有靠得很近才能闻到的味道，浅浅地，细细地，交融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说完，她的心跳忽然加速，整颗心仿佛要跳到自己的嗓子眼。野玫瑰闭上了眼，飞奔着离开，她一直跑到了秋海棠那里，紧紧地攥着秋海棠的胳膊，止不住地大喘着气，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才敢偷偷地侧过头来，重新去看与陆舟宇分别的地方。

他还站在那里，冲着她笑，五彩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柔和而明媚。

野玫瑰知道自己醉了。

小说《野玫瑰》 第2章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3）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