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代表开发公司参与土地竞拍的人士，至少都是高管，一旦竞价超出心理预期，才有足够的权限临场决定继续或放弃。利通地产来举牌竞价的代表是他们公司总经理，顾瞻是助手。

何鹿鸣坐在第四排，顾瞻坐在第二排。从何鹿鸣的方向，能看到顾瞻的背影。他的头发比板寸略长，发质黑亮有光泽，后颈的发尾修剪得很干净，背脊挺得笔直。

何鹿鸣的手机镜头对着顾瞻方向停留了好一会儿，正准备移开的时候，顾瞻偏头和总经理交谈，猝不及防来了一记侧脸杀！

哇喔！仿佛心脏中了一箭，何鹿鸣单手捂脸，慌张移开镜头。正直播呢，不能沉迷男色啊啊。

十点整，拍卖师上台宣读拍卖规则，G-07-01地块竞拍正式开始。果然一开场就气氛紧张，硝烟弥漫，举牌竞价异常激烈，几秒钟就价格刷新一次。

高频次的举牌竞价在二十多分钟之后慢下来，有四家公司退出竞争。当叫价超过起拍价一倍的时候，又有两家公司退出。

拍卖进行到近一个小时，还有利通、正和、集美三家在叫价，举牌速度更慢了。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正和坚持不下去了，只剩利通和集美竞争。

现场除了拍卖师报价的声音，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拍卖大厅坐了五六十号人，居然异常安静。

拍卖师控场能力超强，不愧是随时经手上亿资金见惯大场面的高手，他不会留太多时间给竞拍者思考。竞拍者举牌叫价之后，拍卖师会提示三次，三次之内无人再举，就落槌成交，竞品由价高者得。

竞拍进入决胜阶段，利通和集美互不相让，这个时候不仅是价格战，更是心理战。

集美实业的代表总在拍卖师问出“第三次，还有人应价吗？”之后，扬手准备落槌之前的最后关键几秒空档才举牌，估计是想给利通方增加压力，让对手以为马上就要成交，其实并没有。

何鹿鸣举着手机直播，手都举酸了。直播群里早就吵翻天，没来现场的房地产业内人士刷屏骂集美代表卑鄙。

拍卖进行到一个半小时，这么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在场举牌的观看的人都疲了。已经319轮叫价，利通直接每平方米加价1000元，全场哗然，这个价格创造了闻州市地价新高。

更戏剧的一幕发生了！拍卖师叫价提示第三次之后，直接落槌定音，宣布利通地产竞得G-07-01地块。现场一片掌声，集美代表突然大叫:“我们有异议，我方要求看监控！”

纳尼？发生了什么玄幻的事？全场傻掉，只有集美代表在大声***。

很快国土局派人出面安抚，集美代表给出理由:“刚才拍卖师喊价‘第三次’后，没有问‘还有没有人有意向’就落槌了！我方在落槌时已经举牌应价，要求看监控确认先后顺序。”

为避免闹得不好看，集美实业和利通地产的人被请到办公室去“处理”。快中午十二点了，没有一人离开，如此离奇事件点燃了每个人的八卦之火。

大家都在等处理结果。何鹿鸣已经结束直播，趁等待的空档，她构思出两个标题:《惊天逆转！千亿企业虎口夺食，利通地产鸡飞蛋打》《手慢无！千亿企业错失地王，本土大佬笑到最后》。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国土局工作人员出来通知媒体去签约室，说国土局和利通地产即将举行G-07-01地块签约仪式。

大局已定！媒体记者们扛起摄影摄像机往签约室跑，要抢个好机位拍摄。

签约的时候又出状况！

集美代表不甘心冲上来抢夺签约文件，试图阻挠签约。媒体记者傻眼，反应过来后疯狂拍照，还是工作人员反应迅速把人架出去了。

签约仪式顺利结束，国土局局长和利通地产总经理握手微笑的一瞬间定格在媒体记者们的镜头里。

过后，房产业内群里有高人发了一个技术分析帖，认为集美纯属自作孽，明明对地块志在必得，却派了个不靠谱的分公司负责人来举牌，更做出阻挠签约的泼妇行径，完全有损千亿企业的风度，还作了一首打油诗调侃:“拍卖套路深，集美太天真，要你玩花样，手慢悔终身。闻州操不转，回你一二线，集美没风度，迟早都药丸。”

G-07-01地块拍卖抢夺事件的热度持续了一周，身为事件亲历者以及历史见证者，何鹿鸣起初乐意在有人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把她的所见所闻所想分享一遍。不过再有趣儿的事重述五遍以上就索然无味，事件过后第三天何鹿鸣完全不想再提，觉得自己碎碎念像祥林嫂。

潘若写的报道里轻描淡写提了一笔：经查看监控确认，拍卖师落槌在先，集美代表举牌在后，利通地产最终取得G-07-01地块开发权。本地主流媒体被上面打了招呼，要求“不可渲染夸大事实”，集美实业的面子算是保住了。

“小鹿，在报社吗？中午约饭。”上午十一点，亓全从工作QQ上发消息给何鹿鸣。

“可以。”何鹿鸣正好空闲，点开对话框回复他。

“吃什么？”

“桂圆路羊肉抓饭。”

“我不吃羊肉。”

“你可以吃大盘鸡。”

“行。”

自从上次见过一面，何鹿鸣和亓全莫名熟络起来。报社大楼距离市国土局不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有天中午亓全跑到报社来领稿费，表示要用稿费请何鹿鸣吃饭，顺便感谢她帮忙改稿。

盛情难却，何鹿鸣跟着亓全吃了一顿饺子，刚好把50块稿费花完。对，报社的稿费就是个意思，每篇5块，10篇50块。

一顿饺子吃下来，倒也相谈甚欢。圆脸大眼的亓全，天生面善有亲和力，感觉像邻家弟弟，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何鹿鸣对他的印象就不错。

过了几天因为一篇报道临时需要增加国土局的采访，按正常流程应该提前两到三天预约，但截稿日太赶只有一天，何鹿鸣情急之下给亓全打了个电话。上午打的电话，下午亓全就帮她把采访安排妥当。为了表示感谢，何鹿鸣回请亓全吃了一顿中餐。

见了三次面，吃了两顿饭，交情就这么滋生了。此后隔个七八天约一顿午餐，吃饭顺带打打嘴仗，交流工作，闲扯生活。这种工作往来培养起来的交情，不牵扯男女之情，属于积累职场人脉的交往。何鹿鸣与亓全都还算职场新人，结交工作上的朋友，百利无一害。

报社实行弹性工作制，除了值班编辑，其他人并不要求坐班。何鹿鸣十一点四十五分离开办公室，打算步行去桂圆路那家大盘鸡饭馆。

十二点二十七分，亓全骑着他的电动车赶来，何鹿鸣刚找好座位坐下。饭馆不大，亓全一眼就看到她，走过去坐在旁边的塑胶凳子上。

饭馆生意好，食客拼桌坐。何鹿鸣和亓全坐那桌，连他们在内就挤了五个人。为了满足口腹之欲，陌生人拼桌也不介意。

从点餐到吃完，已经过了中午一点，用餐高峰期已过，饭店空位多了起来。吃完羊肉抓饭，何鹿鸣点了一碗南瓜绿豆汤解腻。

“大盘鸡不错，难怪生意这么好。”亓全解决完了他的大份量午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拜托！”何鹿鸣放下勺子，嫌弃地说:“你打嗝能不能转个方向，口水都喷到我碗里了。”

“对不住，下次注意。”亓全摊手表示歉意，“这顿我请，要不要重新上一碗南瓜绿豆汤？”

“不用了。”何鹿鸣抽了两张纸巾擦嘴，“我吃饱了。”

亓全去柜台结账，何鹿鸣把手机放进背包，手撑桌面站起来的时候，店里呼啦啦进来一群人。

“这里有空位，坐这儿。”

“好饿好饿，快点儿点餐。”

“老板，来五份大盘鸡套餐，再来三份羊肉抓饭。”

这群人高声喧哗的笑闹声，拉开塑胶凳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太嘈杂引人侧目，何鹿鸣皱眉瞥了他们一眼。这一瞥，当即怔住了。

七八个白衬衫黑西裤男中，有一个戴墨镜的人，鼻梁高挺唇形优美，他坐在靠墙的位置低头玩手机，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肌肉匀称的手臂，和一双修长好看的手。

他是顾瞻。

何鹿鸣立刻把“这群人好没素质”的鄙视，拗成“原来精英人士也吃路边摊”的惊讶。她以为利通地产的精英们每餐都吃牛排红酒呢，原来也是一群苦逼饿惨的加班狗。

顾瞻专心玩手机都不抬眼看，其余人等何鹿鸣不认识。一群年轻男人，她一个青春美少女贸然凑上去打招呼好像太轻浮。考虑三秒钟，何鹿鸣抬脚走人。

今日偶然相遇时机不对，今后有的是碰面机会。何鹿鸣经过顾瞻的桌旁，偏头看了他一眼。

这时亓全已结账完毕站在柜台边喊:“小鹿走了。”

“好。”何鹿鸣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出店面。

小说《鹿鸣有朝气》 第七章 见证历史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