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专人派送？”

“别这么激动，两位！这都是公司经理下的指示，我也是给他打工的，他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做呗！”

陈老师冷笑了一下，道：“你接这个专员的活，一定有额外的奖金可以拿吧。”明明很显然有问题，林有森像是壮着胆子一样，说着自认为理所当然的话：“这又怎么了？那个曹先生也就是买些很普通的东西，说到底，也就是老板或者经理他们和曹先生私下里比较熟，所以才......”说着说着，他开始底气不足，声音渐渐低下去。

这样的意外收获忽然让我能想通一些事情。譬如云盛小区的套间价格很贵，并不是曹成这样的黑社会混子住得起的；还有，明明案发是在元宵当天晚上，快递员还是上门送货没有耽搁；最后就是曹成并没有固定的工作，整天游手好闲。这些似乎都在说明同一个事实：有人能够保障他的生活过得很好。如此看来，这个人应该就是这家物流公司的老板。

而这家公司又和严氏企业有合作......真的很难不让人想......

正想着，林有森又忽然发作：“陈先生呀，你问我这些干嘛啊，我跟曹先生一点也不熟，每次都是放了东西我就走了。”说罢，他好像很委屈，皱着眉头道：“每月就那点屁工资，我也是为了多赚点钱，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本来我的工作，我交给了胡方那家伙，他倒好，闹出了人命！”

林有森气愤地拿起杯子喝了口酒，然后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胸脯，说：“本来我这贴的应该是管理层的牌子，就这破事，害我一下子就降了，工资更低了！”

最开始被我们拆穿的那份羞耻心完全消失了，林有森转而用强硬的说辞掩饰心中的恐惧。他那颇具猥琐的社会人嘴脸，标准的敲击桌面的动作，无不是在“宣告”他有多无辜有多倒霉。

察觉到他即将搬出胡方来说事，我立刻说：

“林先生，我们不想听你抱怨什么，你还是说说，你做这个专员有多久了？”

“问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凶手也抓了，我搞不懂你们在执着什么？！”

“我在执着什么？”陈老师笑着说，“你这个无能的快递员，到现在还想瞒混过去......好，我就问问你，曹成他平时都买些什么快递啊？”

“那能买什么，生活用品啊，就很普通的之类的。我们迅风快递是正规公司，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不，我们当然没有想歪，我们这边也是详细调查过了，”我看着手头的资料，一边对林有森解释，一边暗自压抑内心中的激动，“死者曹成早在一年半前就入住了云盛小区，接下来将近一年里，他都没有网购记录，直到半年前，他才开通了网银等业务，开始在网上买东西。粗略看他的网购记录并没有什么问题，生活用品，零食，偶尔买些电子产品，但是不得不说，对于一个独居男人来说，他网购的频率实在是太快了，有时候一天就买好几样东西。我们已经核实过了，他所购买的没有一样交给过前妻和他的女儿。林先生，在做专门派送员的时候，你不感觉奇怪吗？换句话来讲，经常要跑去云盛小区曹成先生的家，你就不会好奇他究竟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吗？”

林有森的面部僵硬了起来，如果说先前夸张的慌张神情是特地表现的话，现在的反应却无比真实。

“我哪能想那么多？我是当快递员的，如果我老去想那些人都买了什么，那我不是很无聊嘛？”

“呵呵。”我笑笑。

马上就要使出杀手锏了。

进迅风快递公司之前，陈老师就把他的发现告诉我了。小妹详细调查过的曹成的购物纪录里，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负责派送的快递员经常是“林先生”，之所以直接找林有森也是这个原因。但是，他和胡方是同事，而且曹成的快递由林有森专门派送这两件事情，我和陈老师都始料未及。重点是，从那些看上去没有问题的信息中，陈老师竟然得出了那样惊人的结论，实在令我无法置信。

而且，若那个结论没错的话，这整个案子都会发生逆转。

是时候证明他的推理是否正确了。

“把那些零食忽略，我们发现曹成买了一些东西，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其中一样是体重秤，曹成是个胖子，他没有办过健身卡，家里也没有健身设备，我相信要是问他老婆，他老婆一定也会说曹成不可能健身。试问，他买体重秤干什么？”

“这......这说不定就是想称称体重而已？”

“林先生，别逗了。要知道自己体重，去商场或者体育馆之类的地方，找个体重秤往上一站便是，何必非要把那么重的东西买回家来呢？你可别跟我说死者想要通过节食减肥，他买的零食和酒水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是，小姑娘，他买个体重秤咋的？你们这些小年轻有时候不也会心血来潮买些用不着的东西么？”

我没有搭他的腔，继续说道：“体重秤先放着不说。我仔细筛选过了，曹成经常买的零食是‘三只松鼠’，而且每一次买的口味都比较固定，这本来没什么，买点小零食吃吃，可是，他买的频率也太高了，几乎每周都在买，有时候甚至隔几天就下单，这种零食很容易吃腻，偶尔吃还没问题。”

“......”

“你不说话，好，我继续说。大约五个月前，死者曹成在一家网店购买了一双鞋，那不是普通的运动鞋或者皮鞋，称为魔鬼贴鞋，网上近来比较流行买潮鞋，这没什么。可是，曹成买的这双鞋是灰色的，说有多好看没多好看，而且和一般的魔鬼贴不一样，脚跟高度不超过一寸，鞋子的材质比较透气，有松紧带，他买的这双鞋子鞋码不小，鞋子也挺大，本来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可我毕竟是女生，还是看的出来的，这双鞋子分明不是男人穿的，而是给女人穿的。”

我抽出手中一张资料，将打印出来的鞋子图片给林有森看。他的脸色更差了。

偷偷看了一眼陈老师，他似乎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似笑非笑着。其实，我并没有看出那鞋子有什么异样，任何细节都是陈老师率先发现的，我只不过嘴上说的漂亮。

这么说来，当初陈老师曾多方询问曹成有没有女人，难道在那个时候他就有所预料了。

“女人又怎样？关我屁事......”

“林先生，是要我全部说完你才肯认是吗？曹成购买的零食里，除了三只松鼠的坚果套装，还有一种泰国燕窝零食出场率挺高。我就念几个词，体重秤，坚果，燕窝，还有魔鬼贴鞋，你应该也有妻子有子女的吧，不会不明白的吧！”

“我......”

“我们一位精通电脑的朋友帮忙还原了完整的信息。你知道的，有时候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买了什么，会想方设法删除订单，我们这位朋友很厉害，找到了曹成试图删除的订单。他曾经在一个月前，从一家淘宝店购买了奶粉，是孕妇喝的奶粉。”

这个时候，陈老师终于按捺不住他解说的冲动，接过我的话：

“之所以买那种鞋子，是因为孕妇在孕期中，双脚要支撑从来没有过的，不断增加的体重，后期，脚部水肿和腰酸背痛等问题很容易出现。为了缓解这种痛苦，买孕妇专用的鞋子来减少行走负担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体重秤，怀孕之后，测量体重可是孕妇的重要功课，体重增长过快或者过慢都不好。至于坚果，对孕妇的营养也有帮助。”

“呼......”林有森无奈地把后背靠在椅子上，彻底投降了。

“跟我没关系，我保证，这事跟我没关系。”

“果然，你早就注意到了。”陈老师的眼神里满是批判。

“那我注意到我能说什么嘛？！这和我没半毛钱关系啊！”

没想到那个套间里竟然真的藏着一个孕妇，要不是从林有森口中得到确认，我也觉得陈老师的推理不可思议。

然而......说是完全与林没关系，倒也不是。

“林先生，案发当天，你有坚果要送去是吧。想想也知道，那坚果是给孕妇吃的，所以我想说什么你懂吧，事发当晚，那个孕妇很有可能也在案发现场，不是吗？”

陈老师的话，给林有森当头一棒，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对案情产生多大的影响。

如果案发时候，那个孕妇真的在场，那“元宵血案”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冲动杀人了。我们起初想要挖掘胡方杀人的深层动机，可是，现在一切都更复杂了。

即便如此，望着颓丧的林有森，陈老师的脸上浮现出的，是颇为自信的笑容。

小说《流言事务所》 第15章 网购记录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