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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烟花散尽,牵手回家

清忧2020-08-21 17:42:05

第二节烟花散尽,牵手回家

许蔷薇想起了顾向南。

她仿佛看到他站在那莹白的灯光之下,站在一切光源的中央,脸部的轮廓那么清晰分明。

桐城高中的校庆。

临时搭建的后台嘈杂得像菜市场,化妆的、排演的、对台词的,闷燥的空气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许蔷薇坐在台阶的一角调试着吉他的音准,有人上来扰乱了她的这份清静,急躁地拍着她的肩膀:“蔷薇,终于找到你了,开场节目出了意外,想要换你的节目顶上。”

拍她肩膀的是学生会主席,高她一届的师姐,因为着急脸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她求救地望着许蔷薇,双手合十地说道:“拜托了,大家都推说没有准备好,还有一分钟晚会就要开始了,只有你能救场了。大好人,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许蔷薇来不及回答,整个人已经被师姐连拉带拽地推到了舞台边缘。

舞台是同学们临时搭建的,虽然水平业余,可是布置得很炫目。一束小小的光从舞台的上方洒落,在那微弱的小束灯光下,她白衣黑裙,脸色莹白如玉,显得分外动人:“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地胶着……”

当她吐出最后一个音符后,对自己的表演松了口气,准备退场之际,操场上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受伤了!”

“天,他伤得好重!”

正在躬身谢幕的许蔷薇感觉到了人群的骚乱,她站在台上朝操场望去,正在看表演的同学已经自动往两边避退,中间形了一条小小的通道,在通道那头,她看到一个头发像刺猬一样的男生,拖着手臂从操场的那头缓缓靠近。

“那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男生?”

“他胆子真大,带着伤居然这样嚣张地到我们学校来。”

在学生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道光亮照亮了天幕。

原来是到了八点,学校点燃了校庆的烟火。在那些烟火的映照下,那一小片天空亮如白昼。就在那亮堂的光线下,许蔷薇看到那个男生忽然脚下一软,往地上倒去。

这个突发状况令许蔷薇心里一紧,她顾不得谢幕,扔下麦克风跟着人群跑了过去。

“快点,先给他包扎,如果失血过多,他这条手臂就废了。”许蔷薇跟着姑父学过简单的野外护理,她拨开看热闹的同学,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小丝巾,将它缠在他的手臂上。因为害怕躺在地上的男生因为失血而休克,她不停地与他说着话,“你叫什么名字?你试着用力呼吸,千万不要睡过去。”

“我叫顾向南。”躺在地上的顾向南意识一直处于模糊状态,他感觉到有人在靠近,有人在问他的名字,鼻息处有清冷幽暗的余香萦绕,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个垂头为他包扎伤口的女生。

她神情专注,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他突然不敢用力地呼吸,这空气里似渗了胶,渐渐令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张扬的注视里,许蔷薇在他手臂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淡淡一笑:“你运气好,遇到了我,这条胳膊不会废掉了,现在就送你到医务室去。”

围观的人群里走过来几个男生,搀扶着他往学校的医务室走去,许蔷薇也跟了过去。看着医务室的医生走了出来,她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被人用力地拽住,是那个受伤的男生,“谢谢你刚刚替我包扎,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见他的声音,喑哑诚挚,他一定很少向人道谢,说得吞吞吐吐,一点也不自然。

许蔷薇并没有计较他的不自然,轻轻笑道:“我叫许蔷薇,蔷薇花的蔷薇。下次受伤了记得往离医院近的地方跑,可不是每个地方都会给你准备医务室。”她说话的神情跟她包扎时一样专注,嗓音过分地好听,就像潺潺流动的溪水,淌过内心的深处,触碰到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那是顾向南已知的记忆里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那个晚上他竟然失眠了。

因为是借住在姑姑家,每天晚饭后,许蔷薇总是抢着倒垃圾。

虽然垃圾站就在路口不远处,可是一到晚上整条路就显得特别安静,每次去丢垃圾她都走得特别急。

这天晚上也是,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其他事情,没有料到无人的街角会有人和她迎头相撞。因为相撞的力度有些大,袋子里的厨余洒了一些在那人的裤子上。

那是一条白色的休闲裤,厨余的残渍留在裤腿上,特别难看。

看着那朵开在休闲裤上丑陋的“花”,许蔷薇着急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擦干净。”

可是裤子的主人并没有说话。蹲在地上擦拭裤腿的许蔷薇紧张地抬起头,她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兴致勃勃地盯着她看,那眸光让她有些不自然。

难道他想……

许蔷薇隐隐有些不安,很多新闻都警戒过她们这些少女,晚上最好不要单独出门,如今坏人多,而且专挑她们这种年纪小、容易落单的女孩子下手,等到她们掉入陷阱后,便将她们卖到不知名的深山,给人做媳妇,生娃。

许蔷薇瞬间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情节,那男生仍在盯着她看。

“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把裤子交给我,我帮你拿去洗。”许蔷薇怕他看出她的紧张,故作镇定地用手指着姑姑家那微弱的灯光,“告诉你,我家就在那里。”

这句话并没有把眼前的男生吓到,他反而神情自若地双手抱胸:“许蔷薇,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许蔷薇拎着正在滴水的袋子,望着眼前唤她名字的男生。他穿着一件合身的黑色连帽外套,帽子扣在头顶上,额前垂着乱乱的刘海,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她脸上茫然的表情让他有些着急:“你不记得我了?我叫顾向南。”他朝着天空比画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温柔地对着天空说了一声,“烟花,砰——就是那个晚上,在你们学校,你还给我包扎。”提到自己的尴尬事,他的脸有些涨红了,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哦,我记起来了。”许蔷薇想了想,点点头,敷衍地说道,然后拎着垃圾向垃圾站走去。

她的反应令他有些失望,他看着她的背影,喊道:“喂,许蔷薇,你打算这样子跑掉吗?”

许蔷薇慢慢顿住,目光凌厉地盯着他:“喂,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再这样纠缠不休,我真的就叫人了。”

“我的裤子是你弄脏的吧?”顾向南并不害怕她的威胁,堆着笑走到她面前,“刚刚不是你说的吗?替我洗。”

许蔷薇一张脸红红的,她怔在原地:“我又没说不帮你洗。”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哦。”顾向南走到她跟前,俯身对着她轻声说道。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但见她的鼻端有一颗褐色的小痣,随着她的紧张,慢慢起伏着。

因为离得近,许蔷薇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汗味中混合着劣质香皂的气味,让她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许蔷薇感觉到自己的异样,脸色难看。

顾向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尴尬的表情:“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谁说我要反悔了?”许蔷薇看着他一脸奇怪的笑,心里其实有些害怕,可是习惯性的倔犟让她嘴上仍然不肯求饶。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哦。”顾向南看着她脸上明明很害怕,却故作镇定的神情,慢慢踱向她,然后出乎许蔷薇的意料,他将腰间的皮带用力地一抽。

顾向南还没有完全把皮带抽出来,许蔷薇手里的垃圾袋已经朝着他狠狠地砸了过去。

“流氓,你要干什么?!”她大叫一声,然后朝着姑姑家那昏暗的灯光跑了过去。

顾向南站在路口,看着解了一半的裤子,身上残有难闻气味的液体,还有落在脚旁的那一大袋垃圾,他促狭地大笑出声,冲着许蔷薇的背影喊道:“许蔷薇,你这个骗子,裤子如果不脱下来,你要怎么帮我清洗呀?”

许蔷薇躺在床上,虽然冬天已经过了,可是晚上寒气甚重,褥子也是重重的,压得她有些难受。

黑暗中,她又想起了刚刚路口的那一幕。

顾向南。

她轻轻地将这三个字在唇间咬了一遍。名字还真是好听,只是人没有得到名字的半分神韵。

就在这胡思乱想中,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熟睡于夜色之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各种新的事物很快就使许蔷薇忘记了那两次糟糕的偶遇。可是诸事不顺这种事,就像空气,你看不见,但随时都在你周围。

那天的天阴沉沉的,许蔷薇将头藏在书本之中,老师正在讲台上板书。她最喜欢高中的一点就是,可以整个人将头埋在自己用书砌成的四方阵中,毫无顾忌地发呆、神游。

她刚刚看完了一本言情小说,还沉浸在主人公的悲情中难以自拔,窗外却传来一阵扰人的歌声:“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后面有同学戳她的肩,示意她陈小诺在叫她。她合上小说偏过头看向窗子,坐在窗子旁的陈小诺冲着她用力地挥手,手指在空中比画着什么。

陈小诺总是这样疯疯癫癫,上课不是神游就是隔着桌椅和她“飞鸽传书”,而许蔷薇也总是配合着她疯闹。

只因为陈小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在桐城的第一个朋友。

许蔷薇记得她刚遇到陈小诺时,她还在读小学,一进学校众人都排斥着她。并不是因为她长得美,而是因为在小孩子心中,她就像个外来的入侵者,并且学不会讨好别人。

其实她并不介意有没有朋友,在乡下她就是一个人长大的。

真正注意到陈小诺是在一次作文课上,老师要他们写“我的母亲”。许蔷薇记得很清楚,因为对那个作文题目的恐惧,她在老旧的风扇下面发出兽一样的号叫声。

后来同学们都说她是个神经病,有时候背着她说,有时候当着她的面说。

有一次,当她踩到了女同学的脚被对方推着骂神经病的时候,是陈小诺站了出来。那时候的陈小诺很瘦、很矮,却像个武功盖世的侠客搭救落难小姐一样,一把就将那个欺负人的女同学推到了地上。

很多年后,许蔷薇总是向陈小诺说起当时的情形:“你知不知道那时的你多像一个悍妇啊?”

每每陈小诺总是替自己辩解:“那是我从小的英雄情结在作祟好不好?什么悍妇,多难听啊,明明就叫真的猛士。”

许蔷薇总是哈哈大笑,半认真半玩笑地戳她的锅盖头:“是的,真的猛士!小心再猛以后就嫁不掉了。”

性格大大咧咧的陈小诺并不担心自己嫁不掉,每天继续疯疯癫癫地活着,除了耍耍猛士的劲头,八卦是她另一项终生事业。

就在许蔷薇神游的时候,陈小诺的字条已经飞了过来:“许蔷薇,你完蛋了,唱情歌的是那天在我们学校受伤的坏小子。”

许蔷薇“啊”地大叫一声,这一惊非同小可,在黑板前板书的数学老师也被她的惊呼打断。

这数学老师是个年过三十的女人,平时就不是很喜欢许蔷薇,应该说在整个桐城高中,稍微长得漂亮点的女生,她都不待见。此时抓到许蔷薇神游,一截粉笔头被毫不留情地掷了过来:“许蔷薇,你在做什么?又在神游!”

那截粉笔头直中许蔷薇的眉心,她羞愧难当,那家伙到底是要干什么?难道就为了那天晚上弄脏的裤子?

窗外的歌声越来越大,不只是坐在窗口的人听到了,连刚刚骂她神游的老师这会儿也放下粉笔。教室外的人并不知道许蔷薇的窘迫,高声地叫着:“许蔷薇,你好漂亮,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已经听明白的老师走到许蔷薇的桌前,用手指敲着她的桌子:“原来这就是让你分神的原因呀,你们这个年纪就是容易分心,不好好念书,整天就知道情情爱爱,总有一天要自毁前程。”

许蔷薇涨红了脸,辩解道:“我没有想着情情爱爱,我并不认识他。”

“还嘴硬是吗?跟我去教导处。”老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许蔷薇跟着老师走向教导处,她留在外面等,女老师已经推门走了进去,从半掩着的门缝可以看到那女人正弯腰在教导主任身侧说着什么,似乎描述得很尽兴,不时手脚并用,脸上的表情也很丰富。

她在门外恨恨地想,那个顾向南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生,为了一条裤子竟然这样陷害她。她暗骂的时候感觉到有些冷,这才惊觉一直阴暗的天原来已经下起了雨。

“许蔷薇,你进来。”

告状的女老师走了出来,门内传来教导主任严厉的声音。

她有些踌躇,却别无他法,只好应声进去。

“许蔷薇,唱歌的那个人是谁?”教导主任厉声问道。

“我不认识他,只帮过他一次,就是前几天校庆活动上他受伤了,我替他包扎过,然后他就做出了这种事。”许蔷薇不知道如何解释,难道说是自己弄脏了他的裤子而遭到了报复?她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并没有提到裤子的事。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具有说服力,教导主任面色一沉,眼睛带着审视牢牢盯着她:“编小说吧?就这样帮别人一次,人家就缠上你?我最讨厌做错了事还狡辩,给我趴在那里写两页检讨,下课之前交给我。”

许蔷薇并没有动笔,她闷头坐在那里,轻轻用笔尖戳着纸,表示自己的反抗。

教导主任看着许蔷薇,她低着头坐在那里,一下一下用钢笔戳着手中的白纸,只见她乌黑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散在肩头,白玉似的脸庞楚楚动人。就是这样的女生,哪个男生在青春期内不会对她萌动呀?教导主任再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身,因为板书而布满趼的手,心中的戾气和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一齐向许蔷薇涌过去,她朝许蔷薇的位置走过去,沉声喝道:“都高二了,你们还不用功读书,还给我早恋!”然后她伸出手,用手指做了一个剪刀的形状,“读书还留那么长的头发,既耽误时间,又影响美观,明天把头发给我剪了。”

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她的错,别人唱歌是她的错,留长头发也是错。许蔷薇越来越委屈,胃部像火一样地烧起来,她的一张脸慢慢地变白,再变白,滚出细碎的汗珠。

倔犟的她忍着没有***,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咬着嘴唇强忍的样子,在教导主任眼里就是无声的反抗:“不想剪掉头发是吗?如果明天我还看到这头长发,就叫你父母来学校。”

“我没有父母。”许蔷薇抬起头,反抗地、凄凄切切地说道。

主任一愣,刚想说话,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许蔷薇抬头的时候,门已经被推开。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少年,高高瘦瘦,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

许蔷薇脑子中突然迸出了一句词——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进门的男生似乎感应到了许蔷薇的注视,他微蹙着眉朝她扫了一眼,凉凉的眼神令许蔷薇不自觉地产生出寒意。除了眼神凉凉的,他的声音也是冰冰的:“校长在吗?我是来报到的。”

他的话刚刚说完,从他背后传来另一个声音:“我也是来报到的。”

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脆脆的,娇弱的。

许蔷薇看到男生背后钻出来的女生,她不怕冷地穿着一条细格子裙,祼露在裙子外的腿,白皙、笔直、细长。

真漂亮,许蔷薇完全忽视了刚刚那个男生,牢牢地盯着女生看了起来。

就在她的失态中,有爽朗的笑声传进来。

许蔷薇见到说话的是个中年人,微胖,模样极是威武,一开口声若洪钟,先叫了一声:“陈主任。”

陈主任的一张脸这个时候已经堆满了笑,一只手已经落在那少年的头上:“在电视上看到苏书记年轻有为,没有想到公子都这么大了。”

这是一句恭维的话,可马屁都拍得那样响了,那“马”却没有动容,反而微微抬了下头,望着后来跟上来的中年人:“杨叔,你好像忘了跟她说,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

许蔷薇看着教导主任的脸色一沉,有些动怒,可是不过转眼,那怒气竟然消失于无形:“那分班的事……要不将他们两个分到重点班去?”

“我头痛,不喜欢用脑,我不要去重点班。”教导主任的话刚一说完,一句硬邦邦的话就丢给了她。

“我也讨厌重点班,早上背英文,晚上做习题,都没有时间看动漫了。”一直站在少年旁边不说话的女生也翻了一下眼皮。

教导主任颜色暗黄的一张脸,这下更加狼狈,五官因为这两个学生的话而扭成一团。

原本胃痛得在偷偷掉眼泪的许蔷薇,看到这样滑稽、喜感的场景,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平日里都是陈主任耀武扬威,但凡他们做了一丁点错事,被逮着了就会被训斥个没完,今天她总算碰到了钉子,而且这两枚钉子显然分量很重,钉得她只有默默忍受的份。只是她原本在疼的胃被这一笑疼得越发厉害,那疼痛在心上绞着,如寸寸肠断。

“许蔷薇,你的检讨写完了吗?”教导主任听到她发出的笑声,声调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对着她质问道。

许蔷薇没有料到会这么快被抓到,可以感觉到那几个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她,她心里一紧张,胃痛得更甚。

她不敢再答话,捧腹蹲了下去。她低着头羞愧难当的时候,看到一双白色的球鞋朝她的位置移了过来,那双鞋子很白,在这个雨天里,那双鞋子居然一点泥污都没有沾到,该有多爱干净呀?

“你是不是胃痛?”那双鞋子走到她脚边停了下来,他的声音轻轻的、暖暖的,和刚才冷冰冰的语气截然不同。

许蔷薇恍惚地抬起头,看见那少年的脸被教导处的灯光映得有些白,他就那样朝她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又白晳:“你是不是疼得很厉害?疼了要看医生,我带你去看医生。”

就是这一刻,她只觉得教导处极静,静得她连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她望着男生那纤细的手,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就那样捂着自己的肚子蹲在地上,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有些呆。

教导主任也看出她的痛楚,再也顾不上教训她,高声说道:“许蔷薇,你怎么这么倔犟?生病了也不说,快,快去医务室。”

那男生听到教导主任的话,不顾许蔷薇的沉默,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捞她的时候,他的双手搂着她的一只手臂,她顺着他的力道,半边身子无力地倚着他。因为靠得太近,她闻得到从他身上飘过来的味道,那味道完全不同于那个嚣张跋扈的顾向南。

这味道浅浅的,柠檬一样的清香萦绕,欲透入人骨髓一般。

她禁不住抬头去看他,只看得到他长长的睫毛,那样长,不知能卷起多少根火柴棒?她就这样心思恍惚地被他拖着站了起来,窗外那场早春的雨仍在下,比刚进教导处时下得更大了,四下里只听到哗哗的雨声。就在她悄悄注目之时,那男生已经回过头,眉头微微皱着:“你还能走吗?”

他问得急促,两人的目光毫无预料地撞在一起,她心里微微有些慌张,急急地偏过头去。她不知怎么回答,只好道:“能,不用你扶了,我自己能走过去。”

慌乱中许蔷薇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可是他握住她的那只手仍旧没有松开。她熬不住好奇,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的嘴轻轻抿着,握着她的那只手,五根手指又细又长,葱白如玉,带着微微的暖意,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许蔷薇有些窘,轻轻挣扎了一下,她力道并不大,可他应该感觉得到。只是他仍然没有松开手,相反,来自他指尖的力度越来越大:“下这么大的雨,杨叔,把我的伞拿过来,她病得不轻,我送她去医务室。”他不顾她的挣扎,习惯性地对着门口的中年男人吩咐道。

“雨这么大,我送她过去吧。”那中年男人拿着伞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再看了一眼一脸苍白的许蔷薇,轻轻叹了口气,“乐生,如果你淋湿感冒了,怕是不好向苏书记交差啊。”

他没有应声,扶着她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许蔷薇以为他在等那男人撑伞,却没有料到他竟是脱下烟灰色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你生病了,淋湿了不好。”

他的语气很自然,可两个人明明就是陌生人,这种感觉落在许蔷薇心里,她感觉怪怪的。就在她错愕之间,她竟发觉他蹲了下来,两只手反过来轻轻将她的手搁在他的肩头。当她意识到他在背她时,她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思绪也远了,连声音也遥远得都不像她自己的:“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去医务室,我只是胃痛,没事的。”

“不要动。”许蔷薇听到冷冷的一声轻喝。

许蔷薇在他冰冷的语气里感觉到了自己重重的挫败感,她不知为何,在他的厉声之下,再也不敢接话。她就那样趴在他的肩头,看着雨水在天地之间形成一道帘,那些雨滴便是串成帘的珠子,落在他的颈子里,他的衣领慢慢地就被那些雨水渗透,形成了一个潮湿的印子。

就在许蔷薇觉得尴尬之时,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把伞,伴随着伞一起出现的还有少女娇嗔的声音:“乐生哥,等下我一定要告诉苏伯伯,说你又不听杨叔的话了,淋了雨感冒了怎么办呀?”

“佳君,别胡闹,没看到她已经疼成这样了吗?”说话的时候他轻轻地喘息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体力不支,他将手轻轻挪了下位置。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许蔷薇心下焦躁,用手去推他的肩膀,因为力道太大,她的手竟蹿进了他的衣领。

她感觉到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要乱动,你弄疼我了。”

许蔷薇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手指滚烫灼人,还好去医务室的路并不长,他将她送到医务室就转身走了。

“谢”字还哽在喉咙来不及说,许蔷薇心下一片怆然,心里瞬间转了几千几百个念头,却没有一个抓得住,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在视线里淡了。

许蔷薇从医务室出来,来到校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正是令她流年不利,诸事不顺的顾向南。

在心底潜伏了一下午的委屈终于可以得到释放,她朝着他完全不顾形象地吼道:“顾向南,你脑子有病呀?有病就去医院,为什么非得跟着我呀?”

顾向南并不生气,望着她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许蔷薇,我今天冒着雨丢脸给你唱歌,你是不是很感动呀?”

“感动?我感谢你全家。”许蔷薇瞪着眼,气鼓鼓地骂道。

“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骗人的吧?”他说完得意地眯起眼睛笑,神情十分天真,像做了好事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许蔷薇开始怀疑起陈小诺情报的准确性了,这个男生像是混混吗?他小学难道没毕业吗?听不懂她的话看不懂她的眼神吗?不知道她现在对他恨之入骨吗?

“你真的生气了?”顾向南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泄气地再次确认道。

许蔷薇本来十分生气,看着他的幼稚又深觉好笑,又急又气又委屈的情况下,她眼睛里那些氤氳的水汽一下子就变成了水珠,朝着脸颊滚落了下来:“生气!非常生气!恨不得扒你的皮!顾向南,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或者你要拿我怎么办?你倒是说啊!我不就是弄脏了你的裤子吗?你拿盆脏水泼我好不好?也把我的衣服泼得脏脏的,随你怎么办,拜托你不要折腾我了,我惹不起你行吗?”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顾向南有些惊诧。两两相望,顾向南终于叹了一口气,他拙败地走到她身边:“你生气了?都是盒子那兔崽子、龟孙子给我出的馊主意,说什么男子汉要勇于出击,还说当众唱情歌就像《天龙八部》里盖世豪侠一样的侠义行为,什么《天龙八部》、盖世豪侠,分明就是盖中盖钙片嘛。你别哭了,回去我就收拾那个臭小子。”

正在哭的许蔷薇听到他的埋怨,突然轻笑出声。他果真是个文盲,《天龙八部》里面,不管是盖世豪侠乔峰,还是那大理国的白面小王子段誉,谁像他一样用这么卑劣的招数去对付敌人了呀?

不过他这一招确实厉害,想起教导主任责令她剪掉长发,她心里的委屈更加厉害:“你难道不看书的吗?不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吗?要报复也不兴你这样张扬啊。”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顾向南有些不自然,他不知道她又在研究他什么,他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来。

“吸烟有害健康。”许蔷薇闷闷地说了一句。

顾向南这个时候已经将手中的香烟点燃了,可是因为她的这一句话,他突然停止了下一步动作,将那烟雾缭绕的香烟夹在指间,并没有放到嘴里去吸。

这气氛令许蔷薇有些难受,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坏。

她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有些压抑,只想尽快逃离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月的饭钱她偷偷省下了挺多,原来是打算去看画展的,现在只能拿出来应急了。她狠心地将手伸进裤子的口袋,将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大钞拿了出来,搁在顾向南的手上:“这是我全部的钱了,足够赔你那条裤子了,拜托你以后不要惹我了好吗?”

顾向南望着手上的钱,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生哭哭笑笑是唱的哪出戏,赔他裤子?他什么时候提到半个有关裤子的词了?

许蔷薇看着他呆怔的样子,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你嫌少呀?这可真是我所有的钱了,我原本是想拿它们去看画展的。为了让你不再纠缠我,我可是倾家荡产了,你难道还不满意?”

“谁要你的钱了?我什么时候提过要你赔裤子?”顾向南有些微微的愤怒,听到她的话心里又有些微微的沮丧,看来自己做了这么多,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勒索一条裤子的不良分子。

许蔷薇并没有察觉到顾向南此时的沮丧,她鄙夷地扬扬眉头,一脸不置信地望着顾向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呀?现在世道这么差,收点保护费还得打架,卖盗版又犯法,你不就是为了一条裤子才到我们学校来报复我的吗?你不就是想讹诈我一条裤子的钱吗?告诉你,我就这么多,你爱要不要,干吗把自己说得这样清高呀?”

顾向南听着许蔷薇似乎洞悉一切,其实完全曲解的话,瞬间语塞,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他这荒谬的行为,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说。

他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他是因为那天晚上遇到她之后,回去睡不着,向自己的哥们盒子讨教,如何讨女生欢心。

他只是听了盒子那兔崽子的话,学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为了让她知道他的英雄气概,才天不怕地不怕翻墙去唱那首破情歌的。

因为不知道怎样将这些毫无头绪的话清晰地向她说明,顾向南又急又恼地揉了一下自己短而密的头发:“许蔷薇,你像个老大妈一样无趣,你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女生了,你以为混混就只知道钱呀?”

顾向南捏着那把钱,将手中的香烟和钱一齐丢在脚下,狠狠踩下去:“全世界再也没有像你这样又蠢又笨又自以为是的女生!”

许蔷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恼怒,脚下的动作那样狠,她突然觉得空气里的风有些阴冷,身上有些疼,就像此刻被他踩在脚下的是她自己一样。

用钱打发顾向南后,许蔷薇觉得浑身没劲,一定是胃溃疡,一天没有进食,所以才会有这种疲乏的感觉。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顾向南那怪异的行为,朝着学校外面的小吃街走去。她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面条,朝着老板娘讨好地笑道:“孙大妈,照老样子,多放点葱花、辣椒粉,还要油炸花椒和醋。”

她一直偏爱这种重口味,这家面条店是她经常光顾的地方。端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她坐在油迹斑斑的椅子上,满足地扬起一抹微笑。就在她拿起筷子准备进食时,却发现面前的面条一下子就被移走了,耳边出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给我来一碗同样的面条,少油,少盐,不要辣椒和花椒。”

“你谁呀?怎么抢我的面条?”许蔷薇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抬头一望,气势瞬间矮了下去。

是下午在教导处那个漂亮得不像男生的苏乐生,他背着一个大大的包站在她面前,正盯着她看,眼神还是像下午一样阴沉冰冷:“你刚刚才从医务室出来,就嗜辣如命,难道你不怕死吗?”

她的脸微微有些红,像是做错事被抓到的孩童,声音有些慌乱:“我只是胃口不好,想用辣椒调一下胃口。”她强忍着自己的慌乱,补了一句,“谢谢你今天送我去医务室。”

她如此恭维地道了谢,他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顾她牢牢盯着面条的眼神,端起面条朝着边上的垃圾桶走去:“就算你还想进一次医院,我可不想再背你一次,你大概有一百多斤吧?像猪一样重!该减肥了!”

许蔷薇有些气结,忘记了那碗被他倒掉的面条,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身材。虽然算不上魔鬼,但也算得上玲珑有致吧:“哪里有一百多斤?就一百。”她回答完,心下一惊,猛然回过神来,“你端走的是我的面,我还没有吃。”

“那才是你的面条。”苏乐生朝她身后努努嘴。

许蔷薇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到孙大妈手上正端着一碗面,就是他刚刚说的“二少二不要”的面条。她看着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心下无比悲凉。

虽然心里悲凉,可还是扛不住肚饿这个事实,她接过面条恍惚地想,他不会是脑袋被门板夹了吧?她吃不吃辣椒关他什么事啊?

难道他对她有什么企图?

这个结论使她面红耳赤。

吃完面条,许蔷薇像撞鬼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路口慌乱地说:“这么晚了,我要回家了,我家在那边,你应该不会跟我同路吧?”

苏乐生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他挑挑眉,嘲讽地笑道:“放心,不同路。还有,不要一副见到鬼的样子,或者是沉浸在自以为是天仙的幻想里,我只是不想你再次晕倒在路边而已,到时候可没有人会再帮你了。”

许蔷薇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一凉,偷偷打量了一下他。他并没有再看她,背着自己的大包,向停靠在街边的一辆黑色大车走去,她看着那辆大车,微微咂了一下舌。

姑父不止一次在看汽车杂志时,指着那锐利的标志,眼睛像饿狼一样放着精光:“蔷薇,等哪天姑父有钱了,就用大奔来接你上下学。”

每次听到这话,在厨房做菜的姑姑总是会从厨房伸出头:“那蔷薇得等你做完这辈子的医生,再做完下辈子,才有福消受得起你的好意。”

可是苏乐生不用等到下辈子就有这样好的车子来接他放学。

许蔷薇调皮地吐吐舌头,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个有钱有势的官二代。

苏乐生没有注意到身后许蔷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慢慢地踱到车旁,他一坐在副驾驶座上就对开车的司机说道:“杨叔,你去跟校长说,将我调到高二C班。”

“不是说好和佳君一起读B班吗?怎么突然想到去高二C班?教导主任说了,那是全年级最差的一个班,你真的要去?你父亲会同意吗?”

“杨叔,只要你不说,我爸是不会有时间管我的。”

“乐生,你跟杨叔说实话,你去C班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个吃面的女生?你不会想学人家早恋吧?”

苏乐生愣了愣,随即笑道:“杨叔,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就算是早恋,我起码也得挑个发育良好的呀。你看看她,除了一张脸发育完全了,整个人像根竹竿一样,我还怕跟她走在一起担心她被风吹走。”

“那你今天怎么那么热心地帮她两次?”

车上的苏乐生偏偏头,杨叔的结论显然令他吃惊了,可是他却极度排斥这个结论,他不耐烦地说道:“我只是不能忍受她那副蠢样子吧。生病了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还吃那么重口味的东西。”

他说得理直气壮,可心里还是被杨叔的话吓坏了。

小说《许是蔷薇开》 第二节烟花散尽,牵手回家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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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第一节别来重首已三生 第二节烟花散尽,牵手回家 第三节请你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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