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一个月。
天边的一道声音告诉我,我尘缘未了,不能入轮回。
灵魂就这样飘着,飘荡在北地,在萧临枫的军营上空。
看着我曾经挚爱的夫君与怀中少女耳鬓厮磨,他细心地吹凉了碗中黑乎乎的汤药一口口喂给她。
我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手中的药碗打翻,可我做不到,我只是一个虚无的灵魂,什么都做不了。
“这东西难喝死了,腥臭腥臭的。”少女娇嗔。
她凭什么这么说!那碗药里,是我未出世的孩子啊!
我死前也喝了一碗药。
那是萧临枫千里迢迢从北地送来的药材,说是北疆珍品,最是稳固胎儿。原是我曾在信中和他说过腹中胎儿扰得我睡眠不安。
可没想到,那碗药下去,我立马腹痛难忍,腿间流出温热粘腻的血水。
“我的孩子!”我痛不欲生哭嚎。
腹中血肉似要被搅烂了一样,连同哀恸悔恨与怨毒,拧作一根结实的麻绳将我的脖子死死勒住,濒死之际,我似乎听到他在说:“阿娘,我好痛。”
酒浸,火烤,煎煮,焙炒,粉碎……好几道毒辣工序,该有多痛啊!他被自己的父亲入药,用来给捡回来的狼女治病。
“圣女的骨血是灵药,喝了药阿昭才会好。”
萧临枫总是这样哄着她喝药。
我是大梧国最尊崇的公主,也是万民景仰的圣女。我出生时,天生异象,凤鸟长鸣。
“天佑大梧啊!”百姓纷纷跪拜。
可没想到,圣女的身份招致的不是祥瑞,而是杀身之祸。
萧临枫从半年前就开始谋算了吧。那时他不顾皇兄的斥责,一意孤行从北地赶了回来。
我劝他北疆蠢蠢欲动,身为一军之将,此举会扰乱军心。
他把头埋进我的胸前,闷声闷气:“长安,我的公主,不要赶我好吗?再待一夜,就一夜,我舍不得你。”
那一夜,他的动作有些放肆。我纵容了他,与夫君两地相隔,我也终是不舍。
离京后,他隔三岔五送信进来,问我身体与月事。
太医不久诊出我有喜,那时我真的很欢喜。婆母得了信特意从庙里送来她诵经十日的手串,皇兄皇嫂也流水般从宫里送来补品。
所有人都在期待我腹中的那条生命。只有我的夫君,孩子的父亲,开始计算他的死期。
萧临枫紧要的只有他的阿昭。她无名无姓,他便给她取名,冠以萧家的姓。
萧昭喝了一个月的药,气色真的越来越好。萧临枫带她出门放风筝,带她骑马游玩。少女明媚,他脸上的笑也张扬着满心的喜悦。
我想凑过去问他:
“萧临枫,你在开心什么?我们的孩子死了,我也死了。”
“哦,你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吧。”
我的死,成了大梧的秘密,因为我是圣女。
南北边疆都有异动,皇兄只得封锁了我的死讯。圣女一死,军心动荡,他不得不对外放出消息,说我因小产,接入宫中修养。
萧临枫自然不知,他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写信了。
忽有一日,他坐在案前,提笔在信纸上写了几行字。
我凑过去看。
——公主长安,吾在北地遇孤女,欲纳为妾安其身,即日携她进京,望你宽谅。
萧临枫,你在信里都不问我好不好吗?还是你明知,那碗药后,我其实一点也不好。
他的信才发出,就立马带着萧昭南下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