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小宁口中得到消息，是半年之后。

据她所知，孟西在与赵恒补办婚礼之后不久便开始备孕，所幸肚子争气，如今已怀孕将近五个月，且胎状十分稳定。

孟西本人的得意自不必说，赵父赵母更是满脸喜色。赵恒看在全家人的份上，也对孟西表现出充分的忍耐：那些原先起码一巴掌甩过去的情形，现在只缩减到扯扯耳朵，拽拽头发便可作罢。

『鹿可，我和你说，有大瓜！』这天我才忙完手头的工作，小宁便急不可耐地发来三五条消息。口气还神秘兮兮的。

『今天孟西来我们院做羊穿。你猜结果怎么样，嘿嘿。』

说真的，我并不希望孟西能有孩子。在这之前的许多个晚上，我都暗暗祈祷过，希望孟西或是赵恒被查出什么注定不育的病症。我无法想象一个孩子出生在父亲家暴成性，母亲无底线忍让的环境里。我不希望这样天造地设又贻害无穷的夫妻俩得到新的受害者。

『什么结果呀？』我信心不大地问。

『胎儿是超雄！』小宁很快回复。

嚯。这一家人倒是整整齐齐的。

『不知道他们家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小宁继续道。

『反正医嘱说了，让他们慎重考虑。——这年头，孕产妇及其家属的选择自由必须尊重。』

有戏！我飞快地从消息框底部翻出孟西的头像。点进去一看，仍显示好友在线。

从最近的动态来看，大概她在不久前才同父母吵了一架。大概吵架的原因，就是她腹中的超雄胎儿。

在发消息给孟西之前，我从头到尾又将聊天记录翻了一遍。

起初我还有所担心，害怕自己再对她产生什么同情的心理。但看完聊天记录后，我意识到这点担心纯粹毫无必要。

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当初在孟西和赵恒的关系里，我究竟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赵恒在一遍一遍地欺骗孟西，而孟西也在一遍一遍地欺骗我。

我是他们剑拔弩张时的减压阀，是避免感情翻船的压舱石，是他们尖锐矛盾里的替罪羊，是阻拦他们相亲相爱的拦路虎。

我双手颤抖地读完了全部聊天记录，反手就是一个200块的红包：

『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要当妈妈了。这是一点心意。』

以孟西的性格，她不可能不收的。她早已习惯于我的无条件善意，以至于把我当作和赵恒拉扯的砝码。

我是被半夜时的一阵手机震动惊醒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收了！

太好了，还好你这几年毫无长进。我冷笑一声，低头去看手机。

『鹿姐，我就知道你不会真丢下我的！』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怎么可能真丢下了？有我的左眼在，怎么可能只是丢下了？我暗自好笑，快速敲出一行字：『当初是我气性太大了。实在是抱歉。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很好。』她回复。『但是又不太省心。』

『好的是，我现在是新晋小孕妇啦！现在婆婆天天给我买好吃的！』

『不好的是，我妈让我把宝宝打掉。她根本不考虑我！我说什么她都不听！——还是婆婆好，她理解我，一直劝我留下宝宝！』

好好好。小宁果然消息灵通。

我强忍着情绪上的不适，耐下性子问她。

这些年的工作使我接触了太多年轻有为又坚毅过人的女性，使得我愈发察觉出孟西的可厌和可悲。

『你妈为什么让你把孩子打掉呀？』我明知故问。

『哦，不是什么大问题，孩子羊水穿刺，查出来染色体是xyy。医生说是超雄。我爸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听的，非说超雄有问题，就不让我生。——怎么劝他俩都劝不动！』

『xyy……也不错啊。好歹是个男孩呢。』我附和道。『我记得你朋友圈发过，你婆婆就喜欢男孩，阳刚！』

『对，阳刚！』孟西强调道，『有的事情还得男的来了才能解决，我和你说上次我家天然气管道阀坏了，赵哥他当时就……』

一听她提起『赵哥』，我便一阵生理不适，不得不打断她：『那xyy就有两个y染色体，双倍阳刚！』

她这回倒是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发来一个脸红微笑的表情。

于是我趁热打铁：『宝宝主动选中了你，说明他爱你呀。这么一个懂你又爱你的小男子汉，你忍心放弃他吗?』

『对，不能放弃！』她看起来高兴得很，在回复我的同时也没忘记抽空发条朋友圈：『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我就知道，鹿姐肯定会向着我！”她叭叭叭地发着萌娃表情包，丝毫没有察觉到屏幕那头的我白眼已翻上天和月亮肩并肩，『咱俩永远都是好姐妹！永远！等宝宝出来了我让他认你做干妈！』

别别别。我可不敢当你的好姐妹。

我不扛揍。我也只剩一只眼睛了。

小说《失去的左眼》 第3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