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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天堂

毕夏2020-08-21 17:41:59

告别天堂

李鹤宇准备出门的时候,在玄关处的落地镜前,看到了这样的自己。

黑色的沾着零星泥土的登山鞋,深褐色的皱巴巴的冲锋衣。视线再往上移,就看到一个童山濯濯让人忍不住就想抬起手摸上一把的大光头。

李鹤宇从来都不知道极其注重形象的自己有一天会有这样的装扮,更打死也想不到向来注重发型胜过一切的自己会变成光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李鹤宇一下子就笑了,可笑着笑着,他的心里就有阵阵的钝痛蔓延开来。

陆捷,你知道吗?现在我看到我自己,就会想起你。

第一次见到陆捷,是在理塘前往巴塘的路上。那天在理塘犯了高原反应的李鹤宇在徒步了几小时后终于搭到了一辆藏族大哥的面包车。在半路上,好心的大哥又捡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叫佳希的女生,另一个就是陆捷。

在他们上车的时候,犯了高反头痛欲裂的李鹤宇昏昏沉沉地抬起头瞥了他们一眼。一身黑色如奔丧,登山鞋子满是泥浆,光头闪亮如灯泡,就是李鹤宇对陆捷的第一印象。

那天到达巴塘已经是晚上11点钟,三人找遍了整个巴塘才在一家民宿找到唯一的一个单人间。李鹤宇和陆捷毫不犹豫地把床让给了唯一的女生佳希。

半夜的时候,陆捷在睡梦中被李鹤宇的咳嗽声惊醒:“你怎么了?”

“不知道,嗓子痒,就想咳嗽。”

“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咳嗽而已,比刚才头痛欲裂浑身发冷好多了。死不了,哈哈。”怕吵到佳希,李鹤宇压低声音偷笑了几声。

陆捷没有再说话,房间里佳希的呼吸声均匀起伏,李鹤宇的咳嗽声时不时响起。陆捷回想着李鹤宇最后话里的那个“死不了”,再也睡不着觉。

当李鹤宇再次咳嗽的时候,陆捷起身从包里掏出止咳药递给他:“看来你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陪我聊聊天吧。”

陆捷拉着李鹤宇去了民宿顶楼的天台,一上天台陆捷就飞奔着坐到围栏上。他的身后,秋天的风将白色的床单吹得猎猎作响。头顶低垂的天幕上,硕大且闪耀的星辰垂手可摘。

“喂,你为什么要去***,还用搭车的方式?”陆捷甩着脚转过头来问李鹤宇。

正走向陆捷的李鹤宇听到这话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他望着远处黑暗中隐隐约约连绵起伏的大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时候陆捷注意到李鹤宇腰上的包:“哎,你有必要时时刻刻都背着你的腰包吗?里面莫非有很多钱?”

李鹤宇听到这话用手紧紧地抱住腰包,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陆捷:“哥,你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吗?”

李鹤宇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陆捷愣了神,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身体深处传来的疼痛让其直冒冷汗。他皱着眉头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几粒白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你怎么了?”李鹤宇被陆捷这反应吓了一跳,“有必要反应这样大吗?好像真要死了一样。”说着李鹤宇又咳嗽了起来。

“明天你必须在巴塘休整一天,等咳嗽好了再走。你知道在高原上咳嗽的后果的,肺水肿肺气肿,很有可能会要了你的……”

“不,我不能停下来。”陆捷还没说完李鹤宇就抢了他的白。

“刚才你问我死亡是什么感觉,你要是执意带着咳嗽上路,你真的会尝到那味道的。”

“有人在拉萨等我,我不能停。”说着李鹤宇就转身下楼,留给尴尬的陆捷一个瘦削且孤注一掷的背影。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鹤宇就整理好行李出了门。他是真的不能停下来,因为他和一个走青藏线的叫巴飞的男生约好了,8天后在拉萨相遇。

傍晚的时候,他到达了一个叫作左贡的小镇。一下车,他就听到背后有清亮的女声在叫他。转过头去,看到陆捷和佳希正气喘吁吁地跑向自己,李鹤宇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李鹤宇,你是真的不要命了是不是?”

李鹤宇还没来得及反驳就拼命咳嗽起来了,这个时候,他也发现自己已经咳嗽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晚饭后,陆捷不由分说地拉着李鹤宇去了诊所。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要求李鹤宇在左贡停留三天,吊三天的盐水。

“不,我不能停留。”医生还没说完话,李鹤宇就举起了反对旗,他皱着眉头一脸的孩子气,但语气里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那就先吊一个晚上吧。”看着医生尴尬的神色,陆捷打起了圆场。

李鹤宇的一只手扎着针,一只手牢牢护着自己的腰包,他挺直着脊背,神情疏离而淡漠。

“嘿,你真的不打算停下来先治好咳嗽吗?”陆捷用轻佻的语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李鹤宇听到这话抬起头来。陆捷的脸在李鹤宇一米之内的视线里,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青青的胡楂儿,一点都不像初次见到时那样粗犷。在日光灯的照耀下,陆捷的光头也越发显得油光发亮。

看到李鹤宇没有说话,陆捷继续开了口:“李鹤宇,我不知道你是固执还是不把生命当一回事,可是你有想过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你的家人怎么办吗?你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吗?人生在世,有时候不能只自私地为自己活,你明白吗?我想,你应该好好地养病再上路,这样不仅仅是对你负责,更是对你家人的负责……”

“够了!”李鹤宇抬起头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打断了陆捷的话,他抬高分贝的声音还带着咳嗽后特有的沙哑,但却极其短促而有力,“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情况,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这23年里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说我从来没有独立做过一件事情或者做过一个决定。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现在我不想考虑这么多,况且你想的这些问题根本就不存在。现在,我只想一刻不停地到达拉萨。只要到达拉萨,我这辈子就圆满了。我想,这是我一辈子做过的最勇敢且最疯狂的事情了。这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说到最后,李鹤宇激动得浑身颤抖。

“李鹤宇,我真没想到你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

“自私?呵呵,人生在世,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李鹤宇直视着陆捷,他的眼前升腾起茫茫的雾气,在那雾气背后,陆捷看到了一片辽阔的深蓝色的大海。在无际的海面上,有一只小小的木船,在风雨中漂泊,晃晃悠悠。

说这话的时候,李鹤宇还是笑着的,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笑里面隐匿着无数的悲哀和无奈。那一刻,陆捷的心骤然间紧缩了一下,他深呼了一口气,伸出手笑着揉了揉李鹤宇的头。

“小子,你怎么就那么固执呢?”

“别碰我头!”说着李鹤宇就甩头避开了陆捷的手。

可当陆捷第二次把手伸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再甩头,因为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心安,像潺潺的清泉,流淌在自己的心里。

最后,经过权衡,李鹤宇与佳希、陆捷结伴,带着两天的盐水上了路。

进入藏区之后,沿途的风景越发饕餮可餐。无边的草原、成群的牦牛、连绵的雪山、飘动的经幡……

李鹤宇趴在窗口,时不时发出欢呼尖叫。金黄色的太阳透过车窗跳跃在他的身上,李鹤宇全身上下都笼罩着光。陆捷看着李鹤宇,想到那晚李鹤宇的那番话,他想,自由对于李鹤宇来说,一定比生命更可贵吧。想着想着陆捷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低下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到达然乌湖那天,然乌下起了大雪。佳希因为要和之前约好的驴友一起去看冰川,就和李鹤宇他们分别了。来自南方的李鹤宇鲜少看到这样纷纷扬扬从天而降遮蔽云日的大雪,他像个孩子一样,拉着陆捷的手央求着他给他拍照片。

李鹤宇戴着彩色的毛线帽,好看的眉眼和冻得通红的脸蛋在飞扬的雪花中若隐若现。这样的画面,让陆捷不由得就愣了神。随着贪玩的李鹤宇突然袭过来砸到胸口的一个雪球,陆捷才回过神来。他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然后弯腰抓起一团雪,大叫着朝李鹤宇跑去。

白茫茫的世界里,一抹跳动的红和一抹跳动的蓝属于陆捷和李鹤宇。堆雪人、打雪仗,砸树上的落雪……每一个项目,李鹤宇都玩得不亦乐乎,等到浑身湿透了,李鹤宇才满是留恋地回到旅店里去。

回到旅店陆捷进了卫生间洗澡。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看了看卫生间紧闭的门,李鹤宇小心翼翼地从腰上解下早已被雪团弄湿的腰包,然后拉开拉链来。

——你到哪里了?我已经进藏了。大约再过三天就可以到达拉萨。

——我前天开始就发烧咳嗽了,到现在还没好,不会没到拉萨我就要死了吧。

——你还好吗?那个东西你保存好了吧?

手机里躺着三条巴飞发来的短信。接着李鹤宇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外壁贴着卡通图案的瓶子,他仔细地擦了擦那个瓶子,又放了进去。他打开手机准备给巴飞回短信,这个时候卫生间里传来了陆捷痛苦的***声。

“李鹤宇,我胃病发作了,帮我把药找出来。”

“在我背包的内袋里,和我钱包放在一块的。是一个白色的瓶子,在最下面。”

“好好好,我帮你找,你不要急。”李鹤宇慌乱地翻着陆捷的背包,在最底层找到了那个内袋。打开内袋的时候,李鹤宇看到了钱包、白色的药丸和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小小的,照片里两个人对着镜头头靠头灿烂地笑着。

“李鹤宇,你找到没有,老子痛死了!”卫生间里传来陆捷断断续续的声音。

“找到了,来了来了。”李鹤宇抓起药瓶,转身跑向卫生间。

好一会儿,陆捷才弓着背慢腾腾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那样子看起来就像刚刚被打捞上来的溺水之人。

“你怎么样,还好吧?”

陆捷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抱成一团,好像没有听到李鹤宇的话。

“李鹤宇,我好累啊,我快撑不下去了。”好久之后陆捷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哑哑的、涩涩的,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扎在李鹤宇的心上。

“李鹤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还是用搭车的方式吗?”

“嗯?”

陆捷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小屁孩,你谈过恋爱吗?”

李鹤宇没想到陆捷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红了眼。他低下头点了点头,然后又马上摇了摇头。陆捷看着李鹤宇这个样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以前我有一个女朋友,我们很相爱。她和你一样,年轻有朝气,想过自己的生活。她很喜欢旅行,一有空就到处跑。前年她在来***的时候半路翻车滚入了怒江,永远地离开了我。那个时候我就想有生之年一定要来走一走她曾想走的路,所以我来了。”

听了陆捷的故事,李鹤宇正想说点什么,电话响了起来。看到是巴飞的来电,他连忙起身钻进了卫生间。

挂了电话打开卫生间门的时候,李鹤宇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站在门口的陆捷。

“你偷听我打电话?”李鹤宇冷冷问道。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我只是刚好想来上厕所罢了。”陆捷耸了耸肩走进了卫生间,背对着李鹤宇,他长舒了一口气。

从卫生间出来后,陆捷拍了拍躺在床上摆弄手机的李鹤宇:“你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没有。”李鹤宇翻了个身,留给陆捷一个背影。

第二天李鹤宇是闻着食物的香味醒来的。睁开眼睛来,他看到床头柜上的包子油条以及酥油茶。那些食物还是热的,那袅袅升腾的热气带着谷物的芬芳直往李鹤宇的鼻子里窜,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脸庞流淌了下来。

“你怎么了?”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的陆捷看到这一幕疑惑地问道。李鹤宇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支起身子,对着他笑了。

“谢谢你。”那种久未感受到的被在乎被疼惜的温暖,就像一只卧躺在心里瘪瘪的气球,须臾,就鼓鼓地填满了心房。

“有什么好感谢的?快点洗漱吃饭吧,吃完了好赶路。”陆捷看着泪眼蒙眬的李鹤宇百味杂陈,他走过去拍了拍李鹤宇的头,笑着说道。

因为前一天下雪的缘故,这天路上的车子特别少,他们走了几公里的路还是没有搭到车。李鹤宇一直握着手机发着短信,被陆捷远远地甩在后头。

“哎,我手机没电了。你的移动电源还有电吗?”在陆捷打算停下来等等李鹤宇的时候,李鹤宇快步赶了上来。他喘着大气,心急如焚。因为风吹的缘故,李鹤宇两边的脸颊红红的,像两坨高原红,可爱极了,陆捷不由得笑了。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有急事。”

陆捷听到这话回过神来:“有电啊,我手机正充着呢。我的移动电源有两个孔,把你手机拿过来吧。这样也可以给你减轻些负担。”

“这……”李鹤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机和数据线递了过去。

“哎,到时候要有人打电话给我你要告诉我。还有,有人发短信过来你不许偷看。”末了,李鹤宇又严肃地补充道。

“好好好,我明白,小屁孩事真多。”说这话的时候,陆捷看到李鹤宇的手冻得通红,“你没有手套吗?”

“没有。我以为天气不会那么冷的。”

“真神了,还真有和我一样的人。来,揣我兜里吧。我这冲锋衣内里是羽绒材质,暖和。”陆捷一边说着一边就拉起李鹤宇的手揣到了自己的兜里。

“呃。”这一系列的动作陆捷做得飞快,李鹤宇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他只感到自己的左手被陆捷的右手给紧紧包裹着,他能感受到陆捷手掌的肌理以及手心里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

这天他们两个手拉着手在步行了3个小时后才搭到一辆轿车,见里面只有一个位子,陆捷毫不犹豫地把李鹤宇塞了进去。

“在波密等我,照顾好自己。”

看着载着李鹤宇的车子消失在视线中,陆捷才回过神来,这一刻,他发现充盈在胸腔里的,是对李鹤宇的满满的牵挂。

这时候李鹤宇的手机响了,看到显示的是一串藏区号码,陆捷想应该是打错了吧。他按下了拒绝键,可还没几秒,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几个回合下来,无奈的陆捷按下了接听键。

陆捷到达波密是下午4点多,还没下车他就已经看到了在街口左顾右盼的李鹤宇。

一下车,看到李鹤宇微笑着飞快向自己跑来的画面,陆捷斟酌了一路的话瞬间散成了一盘沙。

“哎,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高反了还是胃病发作了啊?”看到陆捷不对劲,李鹤宇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扬着嘴角笑脸盈盈,眼睛亮得能渗出水来,可是陆捷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觉得面前的李鹤宇就像是一条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河流。

在安顿好之后,陆捷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出游经历。

听着陆捷的话,李鹤宇觉得自己这辈子是真的白活了。那些他从没去过的地方在陆捷的口中像瀑布般倾泻下来,然后变成一幅幅斑斓的画面一一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李鹤宇盘着腿坐在床上听得痴迷,陆捷轻易就捕捉到李鹤宇眼中的向往和渴望。

“每次在旅行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活着真好,生命真美好。所以我在想,去完***,该去哪里呢?”

“你可以带上我吗?”陆捷的话刚落下李鹤宇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可下一秒,他眼里如炬的光芒就暗淡了下去,“我的手机呢?今天分开搭车的时候你忘了把手机还我了,有人联系我吗?”

听到这话陆捷怔了一怔,他慢慢起身,然后坐到李鹤宇的床上,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李鹤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冷静点。”

李鹤宇看着满脸严肃的陆捷,一脸的迷茫。

“巴飞死了。”陆捷微微皱着眉头,低沉地说道,“今天中午的时候,我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说巴飞乘坐的车子在拐弯的时候因为路滑摔到了悬崖下。在巴飞的手机里,他们看到唯一的联系人是你,所以就打电话给了你……”

砰!陆捷的话还没说话,一个拳头就落在他的脸上:“谁让你接我电话了!谁让你接我电话了!”

陆捷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他们还发现了他的日志,他们知道巴飞打算到了拉萨后就***,他们想问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李鹤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狂风暴雨中颤颤巍巍的树苗,紧接着,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飞迸出来。

“我代替你回答了,我告诉警察我和他只是在网上认识相约到拉萨玩的网友,就这样简单的关系。”

李鹤宇猛地望向陆捷,他红肿的眼睛里,除了泪水之外,还盛载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下一秒,李鹤宇难以自抑地恸哭起来。

泪水过后,是推心置腹的倾诉。

李鹤宇告诉陆捷,他的父母一直都忙于工作,无暇顾及他,所以就请了保姆来照顾他的起居,周末给他找几个老师,轮流来给他补课。

“他们认为,这就是我应该要做的事情,这就是我应该过的生活。可是,一年365天,离了学习,我发现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朋友,没有关怀,有的只是做不完的试题和大房子里的冷清与寂寥。”说这话的时候,李鹤宇一直都看着窗外,外面阳光大好,可却怎么也照不进他的眼。他的肩膀,一直都在轻轻地颤抖着。

“我高二的时候,喜欢一个女生,那是我第一次尝试着别的情感,尝试着从那个冰冷的世界里爬出来,我觉得那时的我很快乐。可这段恋情开始不久就被我爸妈知道了,他们非常愤怒地冲到学校,用极其恶毒的话语指责那个女生,然后在第二天就给我办理了转学。”李鹤宇转过头来,望着陆捷,眼神木然。

“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喜欢人了,就像七岁那年,我喜欢上了清洁女工带来的一条小花狗,可是第二天那个清洁女工就被辞退了。我的内心无比惶恐,我害怕我热爱的那些人和事,也如同那条小花狗一样,再也无法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说到这里,李鹤宇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僵在嘴角非常难看。

“我恨他们剥夺了我爱人的能力。可当我得知爸妈在某次应酬中因为饮酒过度猝死时,我并未得到一种解脱的快感。其实我并不是要他们赚多少钱给我,我只是想要他们能抽出时间陪陪我,哪怕是给我做一顿饭、陪我逛一次街……”李鹤宇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段话的,“那段日子,我非常难过,觉得世界都是灰暗的,人活着也没什么念想。我在网上认识了巴飞,他和我的际遇很像,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所以我们就约定了去***,当作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行,然后在最靠近天堂的地方***。”

说完这些话,李鹤宇感到前所未有的坦然和轻松。

“所以,你更应该好好地活着啊,为了自己,为了你的父母。你还年轻,还没有去过我口中的那些地方,你不觉得可惜吗?”说着,陆捷伸出手揉了揉李鹤宇的头发,“你要明白,只要活着,一切的一切都还有希望。”

第二天陆捷醒来的时候发现李鹤宇不见了,他像被人突然间重重打了一拳一样蒙了。他飞快起身,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大声地叫唤着李鹤宇的名字。

“你醒啦。”这时候李鹤宇推门进来,清浅的嗓音打碎了陆捷的慌乱。

“你一大早的干吗去了?你差点吓死我你知道吗?”陆捷飞奔过去,厉声问道。

“我买早饭去了。”李鹤宇说着摇了摇自己手里的塑料袋。

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陆捷看到了垃圾桶里贴着卡通图案的瓶子。骤然之间,他悬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那天晚上在李鹤宇接到电话神色紧张地跑去卫生间打电话时,陆捷因为好奇打开过李鹤宇那个一步不离身的腰包,腰包里面就有这个瓶子,瓶子里面是一整瓶的白色药丸。这些药丸陆捷很了解,在一个个深夜无法入睡的时候他就是靠那些药丸度过漫长黑夜的。

两天后,他们到达了拉萨。这座日光之城比想象中更有内涵和韵味,恢宏雄壮的布达拉宫、虔诚叩首的善男信女、香火萦绕的大昭寺、仓央嘉措和情人约会的玛吉阿米、蓝宝石般的圣湖羊卓雍措……拉萨的每一个景每一个人都像一剂温润的安定药,抚慰了李鹤宇心里的焦灼烦躁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厌烦。再加上有陆捷的陪伴,李鹤宇每一天都笑容满脸,他醍醐灌顶般明白了,这个世界其实从来都不缺少烦恼,更从来不缺少快乐。烦恼是自找的,快乐更要自己去寻找。不知道是拉萨的阳光太过强烈还是怎样,李鹤宇觉得整个世界都锃亮锃亮的,让人心生愉悦,满怀希望。

李鹤宇的咳嗽早就好了,可陆捷的胃病却越来越严重。搭车路上偶然出现的疼痛每天都会出现,有时候痛得连吃成倍的药都没有用。从纳木错回来的那天,陆捷在车上咯了血。当天,陆捷就告诉李鹤宇要回家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你还会联系我吗?”

在机场送别陆捷的时候,李鹤宇的心里是满满的不舍,这么几天的相处下来,他们从陌生到交心,从争吵到依赖,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陆捷就像一束光,照进李鹤宇满是雾霾的心。即使现在面对的是伤感的离别,但李鹤宇并未觉得失落,他的心,因为有了新的牵挂,因为有了新的人陪伴,此后前行的路上,不会再孤单,也必定会安然晴好。

“当然,我当然会联系你。等我回到家就联系你,然后等我看好那该死的胃病就来找你玩。我不是答应了你要一起去旅行的吗?所以我不会食言的。”陆捷说到一半的时候李鹤宇就已经泪如雨下,他抬起手轻轻擦去他脸颊上的泪水,然后把他的嘴角捏成上扬的角度,“千万不要再有放弃生命的念头了,知道吗?你还年轻,未来还很长,你比很多人都幸运多了,你知道吗?再说,无论怎样,我都在呢。”

李鹤宇哭着点了点头,然后扬起嘴角,朝着陆捷张开了手臂。

陆捷说过会联系李鹤宇,可是回去后陆捷的手机就关了机,李鹤宇怎么都联系不到他。每一天李鹤宇都会给陆捷发短信打电话,可是那一头一直都没有回音。

李鹤宇有听陆捷的话,他开始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参加不同的社团组织,也接手了父母留下来的生意,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他也越来越积极、阳光和乐观。

李鹤宇是在生日那天接到陆捷的电话的。那时候李鹤宇正被朋友拉着去吃海底捞,在看到陆捷的来电后,他甩开朋友的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按下了接听键。

“生日快乐。”陆捷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像一团小小的棉花,轻轻地砸在李鹤宇的心上。

“这些天你干吗去了?你现在在哪里呢?”

“李鹤宇,哥想你了,你想我吗?”

“我想,我当然想你。”

“李鹤宇,我想你。”这时候电话那头陆捷的声音变得虚弱而缥缈。

“你的胃病怎样了,好了吗?你说过等病好了和我一起去旅行的。”

“快好了,我过几天就来找你。”

这一次,陆捷没有食言。几天之后,他果然来到了李鹤宇的身边。

——李鹤宇,我很想念我们一起搭车去***的日子,那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这些天我的脑海里一直都是我们一起旅行的约定,我想我是要食言了。对不起。但是我相信你会带着我的梦想走下去。我想,你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的,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父母……

灯光暗淡的咖啡厅里,李鹤宇和佳希分坐在咖啡桌的两边。桌上,一支小小的录音笔里,传来陆捷虚弱的声音。

佳希看着泪水滂沱哭得不能自抑的李鹤宇,一直强烈隐忍的悲伤终于溃不成军。

“给,这是陆捷让我转交给你的。”佳希从包里拿出一个日记本和一个铁皮盒递给李鹤宇。

李鹤宇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呆呆地坐着。他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奋力揉搓着自己的心脏。那感觉很痛,痛得无法呼吸,好像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在一瞬间窜逃得无影无踪一样。

李鹤宇后来不记得那天佳希还说了什么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家的,他更不知道自己在那一晚将那本日记看了多少遍。

原来根本不是所谓的胃病。那些疼痛以及那个秃头都是癌症带来的。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想要放弃生命的计划。怪不得他一次次向自己讲述祖国大好河山的美丽,并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的。

原来他在生命结束之前想好好地走一次川藏线,可谁知道他遇到了想要轻生的自己,然后他一直在硬撑着,一直在带给自己正能量,并与命运和死亡抗争。

……

那么多的原来都是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回想着一路上相互照顾相互安慰相互慰藉相互温暖的画面,李鹤宇的眼泪再次像断线的珍珠止不住地落下。

看着陆捷留下的东西,李鹤宇真的很想追随陆捷的脚步。可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因为要不是遇到陆捷的话,自己应该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了。最重要的是,在日记本的最后李鹤宇看到了陆捷罗列的他想要去却来不及去的地方。

曾经说好要一起并肩旅行,要一辈子永不分离地走下去,可现在,你人呢?

李鹤宇哭着哭着就笑了。他想到了陆捷不止一遍告诉自己要好好活下去的话,他想,一定要听他的话,要好好的啊。好好地活,好好地走,带着他未完成的梦想,去那些他来不及去的地方,看那些他来不及看的风景。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啊。

小说《曾经多想变成你》 告别天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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