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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灯大人2021-11-26 13:34:12
   纪零等了足足一晚上的飞机,由于心情不好,连晚饭都没吃。车才开到一半,他的肚子就发出细微的咕噜噜声,正好提醒了叶殊,他还饿着的事实。

   叶殊怕他尴尬,若无其事地问:“想吃些什么?”

   “想吃面,或者是吃你。”纪零并没有在意这种细节,他觉得胃部空了,因空腹消化而发出噪音实属正常。

   “说正经的!”叶殊也想不通纪零每每说出这种调戏的话,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肺腑之言。

   “这些很正经,是我想了很久才得出的结论。”听他不情不愿的解释,话里或多或少带了点儿委屈。

   “那就吃面。”叶殊拿他没辙,四两拨千斤地避开了暧昧的选择,所幸纪零不会吵吵嚷嚷,继续坚持“吃她”这个选项。

   根据导航指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加油站附近的日料面馆。可能是平日里停驻的车辆较多,面馆的价格不但贵,而且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有轮班的服务员日夜交替着过来上班。

   叶殊掀开帘子,里头的暖气一齐朝她身上涌来,温温柔柔包裹住了她。

   她呵了一口白气,笑说:“我要一碗海鲜乌冬面,你呢?”

   “和你一样。”

   “那就两碗,再来一碟芋头天妇罗,还有红姜天妇罗。”天妇罗是指油炸的食物,她平日酷爱吃这些异国料理,所以懂的也多一点。

   “好的。”柜台有人客气回应。

   叶殊掰开一次性筷子,用纸巾搓顺了上头的木屑,递给纪零,道:“纪先生……”

   她话才开了个头,就被纪零那略带不满的目光给击退,干咳了一声,换个说辞,“呃,纪零,你想了解一下案子吗?”

   纪零抿了抿唇,泛出黯淡的白灰色,问:“很急吗?”

   “挺急的,只有先让你看过了,才能把死者交给法医。”

   “为什么?”纪零倒不觉得在吃饭时讨论尸体有什么不适应的,他本就是这么不容易被影响的人。

   “那个女人被封在冰里,冰块外面裹着一层香味,如果强行化冰验尸,怕会冲淡那层香味。”

   “哦,那你的意思是,今晚要连夜去看尸体吗?”

   叶殊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委婉地说:“我是有这个打算。”

   “那我听你的,”纪零没什么意见,隔了一会儿,补充,“不过,我还是不太开心。”

   “为什么?”

   “我举个例子,这就好像是小别胜新婚的丈夫出差回来,正打得火热,衣服都脱了,结果被告知要回公司加班。”

   叶殊嫩脸一热,他的意思是:纵有千般技艺,却只能脱了裤子干等着,无计可施?

   这厮的比喻真是越来越低俗了,叶殊头疼地问:“你最近是看了些什么?哪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例子!”

   “是你的师弟们告诉我的,前几天,他们拉我进了一个微信群。让我告诉他们一些有关我的感情问题,然后他们就会给我出谋划策。”

   “你能别听那些人胡扯吗?”叶殊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这其中定有猫腻,没想到是那群小子在背后充当军师。

   她五指曲成拳,掰了掰指节,发出嘎嘣脆的声音,心里冷笑:“教坏我男人,你们一个个都活腻歪了?!”

  

   “不过,为什么要把尸体冻成冰块?”纪零提出了最浅显普通,却又至关重要的问题。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如果从犯罪心理上讲,可能是凶手的某个标记,类似商标一样的东西。之前不是就有出过薄荷糖连环杀人案吗?凶手会把薄荷糖塞到死者的嘴里,作为标记什么的,是独家的商标。就连袁姗的案子也一样,前面死的三个伴娘,都是披着白纱,身上满是香味。或许冰块也是这类记号的一种?凶手是个无差别杀人的变态?”

   “你是指,他是连环杀人犯,批量‘生产’尸体吗?”纪零问。

   “我是这样猜测的,但并没有说一定是对的。”

   纪零用略带薄茧的拇指抚了抚下唇,慢条斯理地分析:“那如果不是批量生产呢?”

   “什么意思?”叶殊不解地问。

   “如果不是连环杀人犯,死者也就这一个。凶手冰冻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可难倒了叶殊,她蹙眉,眉间皱成了沟壑分明的山川,半晌,才开口:“或许是为了保存尸体?”

   “保存尸体吗?”纪零像是想到了什么,别有深意地轻笑了一声,问,“你有照片吗?”

   “尸体的?有,你等会儿,我让秦让发过来。”叶殊无视了男人听到她寻求秦让帮助时,那不动声色皱起的眉峰。

   隔了几秒,她调开照片给纪零看,“就是这个。”

   纪零眨了眨眼,被眼皮润湿的虹膜又呈现出浅浅的光泽,他认真地注视了一会儿照片——上面的女人紧闭双眼,胸口捧着一枚色泽光鲜艳丽的红宝石。皮肤没有呈现出被水泡烂的松弛感,应该是借用了某些特殊的仪器,使得水能迅速凝结成冰。即使就着照片来看,也能看出这个女人长得很美,深黑如海藻的发丝渗透进冰层里,衬得她微微发白的唇瓣更显娇柔美态。

   真要让他来说的话,就是一朵缓缓凋零的野百合,圣洁又美丽。

  

   “你是什么感觉?”叶殊问。

   “那个冰封她的人很爱她。”

   “爱?”叶殊感到难以置信,几乎是在瞬间,一阵冷飕飕的寒意窜上她的肌肤,“你是指,凶手爱她?”

   “没错,”纪零眯起眼睛,审视了一会儿,继续发表言论,“男人最懂男人,我知道他的心思。”

   “他的心思?”

   “你不觉得这个女人很美吗?”

   叶殊越听越怪了,她抚了抚手臂上突起的鸡皮疙瘩,把一切惧怕之意都怪罪于天气太过于寒冷,她嘀咕一声,回答:“美是美,但是……”

   但是她怎么都不会对一具尸体感兴趣,她又不恋尸。那么,凶手难道有恋尸癖?

   又是个和纪零相似的变态啊……

   “你在想什么?”纪零感受到她显露出嫌弃意味的目光,问道。

   “没什么,就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说凶手喜欢她。”

   纪零抿唇,难以启齿,“因为我曾经也有这种想法。”

   叶殊大吃一惊,“这种想法?是什么意思?”

   “我想过保留你尸体最好的方式,一种是冰封,一种是制作成蜡像。因为我爱你,所以连死,你都不能从我的身边逃离。”纪零说得很认真,好似他所言句句属实。

   好吧,或许是真的。

   叶殊还是觉得怪异,她抽了抽嘴角,问他:“你有没有哥哥或者弟弟?”

   凶手看起来像是他的亲戚……

   “没有,我是独生子。所以,以后我们可以生两个孩子。”纪零又语出惊人。

   叶殊险些栽倒在地,她脸上一烫,咳嗽一声,“这种事情,不急,之后再商量。”

   “也就是答应的意思?”

   “我可没这样说,”叶殊顾左右而言其他,“面来了,先吃吧。”

   果然,服务员已经从那头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海鲜乌冬面。里头悬浮着两片汤勺大小的粉色虾片,四周撒了酥脆的芝麻以及海带,加了一点香醋搅拌,酸味有提鲜的效用,很快就将海鲜肉质里的甜美激发出来,刺激人的鼻腔。

   纪零愉悦地嗅了嗅面香,嘴角牵起一点弧度,道:“我很喜欢你点的面。”

   “喜欢就好。”叶殊咬了一口乌冬面,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面条劲道爽利。她是吃面的行家,由于是南方人,却爱吃北方面食,导致她一下班就投奔各类面馆,几乎没在家里起灶烧过饭。

  

   就这样,两人有滋有味地吃完了面。叶殊又重新领人上路了,他们没回家,当务之急是处理那具尸体,所以直接又上了山,去了庙里。

   这是徐队长分给秦让还有叶殊两个人的案子,啊不,现在多了个纪零,三人组可算是热闹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检验科的法医,以及拍场照的工作人员等在那儿了。

   天寒地冻的时季,又是在深山,海拔高的地方,气温总相对会低一点。所以冰块放置在雪堆上,也不怕它消融了。

   叶殊帮纪零戴上手套,说:“冰块上有异香,你去闻一下,看看都有什么成分。”

   纪零乖巧地点头说好,而叶殊总想笑。这样的场面,就像是她放出自己的警犬,喊它:“宝贝儿,记住这个味道,帮我找人。”

   没过几秒,独属叶殊的“警犬”纪零就开始行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冰块,脚踩到厚实的雪地上,发出沙沙的挤压声,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鞋印,被积雪的光映出了灰蒙蒙的轮廓。

   “能帮我记录一下吗?”纪零突然这样道。

   叶殊了解他,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迅速掏出纸和笔,做好准备,“纪先生……嗯,纪零,你说吧,我记下来。”

   “有玫瑰的香味,还有一丁点蔷薇的味道,好像是从冰里渗透出来的,”他顿了顿,突然开口,“是从她怀里抱着的宝石里透出来的味道,那应该不是宝石,而是一个状似宝石的香水容器,里面是各类花的精油。都是很普通的香味,没什么特殊的。”

   他这样说了,大家心里也都有了底。

   又是生在荆棘藤里的蔷薇,又是长满刺的玫瑰,都是最炙热的爱-欲之花。看来纪零所言没错,凶手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爱她还要杀她吗?又为什么冰封这具尸体呢?

   死者的死因还无法了解,甚至是连家人都没联系上。

   法医人员连夜将冰块运送到相关部门,开始解冻,以及检尸,估计得有一两天才能出报告。

   这段期间,就由叶殊他们四下打听其他有关凶手或者死者的相关讯息以及线索。

  

   夜已经深了,下山是不太可能了。何况明天还有一些问题要询问住持,所以他们打算住在庙里。

   秦让溜地倒快,早早就在山脚寻了一间舒适的小旅店,而他们只能在青灯古佛的庙里,听着寡淡的木鱼声,睡到天明。

   这座庙是岐山区有名的大庙,所以早就开发了旅游业,有供给旅客居住的客舍。由于纪零实在难缠,叶殊只订了一间房,要了两床被褥。

   她将厚重的被子铺在床上,问纪零:“你睡地上还是我睡地上?”

   “你睡床上。”纪零不假思索地道。

   叶殊觉得他很上道,满意地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又听得这厮厚脸皮补充:“我也睡在床上。”

   她心头一跳,显然没想到这男人难缠到了如斯境地,咬牙切齿地说:“你这爱跟人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只爱跟你睡,”他怕叶殊不信,又补充了一句,“以前也从来没有过这个毛病。”

   “……”唉,这让她拿他怎么办?

  

   “我习惯和你睡了,不然我会失眠。”纪零不要脸,假话也能说得跟真的似的。

   “那没跟我睡之前呢?你在我家的时候,不都是一个人睡得好好的?”

   “我那时候也睡不好,每天晚上听着你的动静,幻想着和你一起睡。”

   “……”你还要脸吗?叶殊很想这么问他。

   算了,她也不想和他计较这么多,左右也都一间房了,再得寸进尺点儿,也没什么。

   只是有一点,她必须得警告他:“这是佛门清净地,你和我睡,可以。但不能动手动脚,这是亵渎神明,明白吗?”

   “神明不喜欢看人类繁衍后代?”

   “你闭嘴,当然不喜欢!”

   “哦,那我克制一点。”纪零还颇委屈。

   “克制不住,你就睡地上吧!”叶殊下了最后通牒。

  

  

   纪零直到睡前都没什么动静,让他铺好被子,他就乖乖巧巧铺被子;让他脱掉外套上床,他就迅速脱掉外套鞋袜,钻进被窝里等叶殊。

   这样看起来都不像是平时的纪零了,叶殊只觉得其中有鬼。

   她熄了灯,小心翼翼挤到被子里,还没躺稳当,就被纪零抠住衣角,一点点拽到怀里去。

   叶殊也是没辙了,不知道这尊佛又想干什么,有气无力地问:“还不睡觉?” 等了好久,才听到男人慢悠悠地问:“如果不动手动脚,动口行吗?”

   叶殊吹胡子瞪眼,这厮还真是有脸问!

   没等她回应,纪零就凑了上来,他磨蹭着,从叶殊光滑的脖颈,缓缓移上来,递到她的嘴角,轻轻舔了一下,再含住她因冷而紧抿的唇瓣,吮了一下,不够,再吮一下。

   这人说动口就动口……她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由于是在被子里,四周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有了浓密的黑夜做遮羞布,倒是减缓了些许窘迫之意,连气氛都变得柔和暧昧。

   叶殊浑身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脚底渐渐生热,像是踩在一团火上,粘缠的温度如针扎似的,一点一点钻入脚心,煨烫她的浑身。呼吸也逐渐不顺畅了,重重吸一口气,还没到肺腔,就被律动的心跳所影响,急急吐了出来。像是要窒息了,又像是太过于焦虑。

   她就是被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纪零指尖所及之处,都在肆意撩拨火势,借着东风,让心火燎了整座荒芜数千年的心城。

   纪零从他的围城里出来了。

  他的城池被叶殊攻入,连人带心,她将他连拖带拽,不容一点反悔之意,强势从心城里带出来。

   仅仅只是一句话,一个拥抱,一个吻而已。

   叶殊的脑子又乱了,她思绪翩跹,原本想说点什么阻拦的话,却句句被纪零强势的吻给堵了回去,次数多了,再想说什么,话还没到唇边,就都忘了。

   算了,算了。

   反正她不信佛,信科学。

   神明也管不着别人亲密恩爱,哪有这样闲。

   她就在这被窝里,掩耳盗铃一般私自窃喜吧。

   纪零的吻技见长,舔着她的嘴角,长舌席卷,一路攻城掠地,勾住她的丁香小舌纠结厮混,怎么都不肯放开。

   他得了趣,渐渐放开手脚,一双手从叶殊的衣底下蹭上去,抚到某处光滑柔软,怎么都松不开,是男人的本能。

   流氓!

   叶殊急红了眼,想逃,又被扣到怀里。

   在这个时候,也不知纪零哪来的力气,霸道又蛮横,不顾她反抗,一遍遍压回怀抱里,将叶殊抵在他的胸口。

   纪零食髓知味,心满意足地舔舐她的唇腔,他们两个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浓密而煨贴,滚烫的温度险些融化了叶殊。

   不知过了多久,叶殊才恢复一点神志,没被这小子带着跑偏了路。

   她捂住唇,气喘吁吁地瞪着男人。可惜在黑夜里,这样的眼神似嗔带娇,非但没有半点震慑力,还能勾起男人潜在的、蠢蠢欲动的邪-念。

  

   “你这人不老实,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就把你踢下床去,知道吗?”叶殊说得有些心虚,因为刚才不止是纪零尝到其中甜美滋味,就连她都神魂颠倒,沉沦其中了。

   要真说起来,也怨不得纪零。

   更何况,她的姿态也被他看到了,再怎么澄清,也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啊,她不讨厌他吻她,甚至是很喜欢。

   “我知道了。”纪零的声音有点沙哑,或许是之前吻得太急,狂风骤雨一样扫来,消耗了气力,所以至今还没恢复。

   “睡觉吧。”叶殊为了避免这种失控的事情发生,急忙闭上眼,做出要睡的态度。

   纪零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用强的,只能闷闷不乐地答了一句,“不抱着你睡,我睡不着。”

   叶殊长叹一口气,“你抱着吧,随你怎么样,能睡着就行了。”

   纪零马上凑上去,将她搂到了怀里。他贴着叶殊单薄的耳廓,又小心翼翼说:“你说随便我怎么样对吗?隔着衣服睡不太舒服,能不能脱了衣服睡?据说裸-睡对身体好,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纪零!”叶殊这次是真的发飙了,“再得寸进尺,我真的把你丢下床,我说到做到!”

   “哦,时候不早,那我们睡吧。”纪零服了软,老老实实闭上眼,睡了。

   叶殊也乐得他不折腾,枕着男人的手臂,沉沉入睡。

   隔天醒来,叶殊一睁开眼就见男人单手支下巴,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她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男人道:“你睡觉的时候,也很可爱。”

   可爱个鬼!

   这个男人还讲不讲理了,不是搂着她睡觉,就是看她睡觉时的丑态!

   叶殊从床上翻起来,迅速穿上衣服,推开门。等到第一缕冷风吹入屋内,将纪零冻得一个激灵时,叶殊将门推得更开,回眸,邪邪一笑,“纪先生还不起来吗?我去吃早饭,你要是不起来,就坐床上吹风吧。我看今天开始融雪了,正是最冷的时候。”

   纪零不傻,也知道这是她赌气,肆意报复呢。

   于是,他哑然失笑,笑意里带了一丁点的宠溺意味,眸光也柔情似水,“叶殊果然很可爱。”

   叶殊被他搞得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结结巴巴反驳一句,就走了。

   只余下纪零揪住被子,再度躺到床上。他嗅着被子里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嘴角缓缓绽出笑容。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也有今天,能和最心爱的人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今天,明天都不洗澡!为了一直维持这个味道,绝对不要洗澡!

   纪零暗暗下了决心,握紧了手掌。

  

   秦让习惯都市生活,一到山里就开始水土不服。他早起赶上山,边走边抱怨案子居然发生在这种穷乡僻壤,连累他也要受苦受难。

   叶殊和晨诵的僧侣师父打过招呼,根据指导,一路往食堂走去。院内随处可见被积雪压实的菜圃,老人有说法是,蔬菜被厚重的雪盖过以后,滋味才会甘甜可口。庙里僧人的修行生活并没有叶殊想的那么单调艰苦,他们也与时俱进,会搭建暖棚种四季的菜,偶尔也有年轻的僧人在诵经后看一些漫画以及玩手机游戏。

   叶殊觉得暖心,微微一笑,还没走几步就闻到了斋饭的香味。她对食物的气味比较敏感,猜到那是野菜被菜油炸出的清淡香气。早上吃一些富含植物纤维的蔬菜最好,能促进肠胃蠕动,也可以说是为了通便排毒。看来庙里的师父很有心,知道一日三餐按照现代人的饮食需求安排。

   她走进去,能看到三三两两过夜的旅客,和打饭的师父联系了一下,很快就领到了自己那一份早餐——一份木制碗装的米饭,还有两三叠小菜,炒野菜,冬笋炒木耳,以及香葱炒黑蘑菇。

   叶殊来了兴致,三下五除二将这些菜与饭混淆在一起,随后加入一点酱油以及辣酱,红绿相间,搅拌均匀,制成色泽微黄的拌饭。好久没这样吃了,正好趁此机会试试看。

   她刚打了一勺拌饭,还没来得及塞到嘴里,就被半路截了胡——纪零蹲下身,凑近了,张嘴,一下子把她的汤勺含到嘴里,抿走了饭。

   纪零伸出拇指,擦了一下鼓起的腮帮一侧的油渍,心满意足地道:“味道还不错。”

   叶殊气得七窍生烟,起身也给他拿了一份早餐,制作了同款的拌饭递给他,“吃自己的,别老是在我这里蹭饭。”

   “哦。”纪零答应地很爽利,勾起唇角,小心翼翼吃着自己碗里的饭,“之后要做什么?”

   叶殊含糊不清地道:“去和主持打听一下情况,我们总得把送冰块的凶手找到。”

   “事发两三天了,估计也找不出他的行踪。”

   “也是,而且尸体也顺利抛到庙里了,谁还会回来捡啊,肯定溜之大吉了。”

   “这倒不一定。”

   叶殊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好奇地询问:“你是什么意思?”

   “冰块可能只是寄存,并不是抛尸。否则凶手没必要大费周章把她冰冻起来,还保存地这么好。”

   “那也可能是怕尸体的血液乱流,很容易被人发现。一旦冻结成冰了,就不会有那么繁琐,”叶殊话音刚落,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

   纪零轻笑一声,抬眸,道:“现在知道了吗?如果尸体有血的话,那么在结冻成冰时,血液会渗透进水里,浓重的颜色被稀释,也会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而尸体没有,那就说明,死者身上并没有伤痕,可能是溺死也可能是被勒死,总之没有破皮外伤。那么,问题就来了——尸体本来就没有血液外流的可能性,又何必多此一举把她冻结成冰块呢?所以,凶手是自发性想要把尸体变成冰块的,这是他特殊的‘喜好’,并不是为了抛尸。他会回来取尸体的,也就是说,他还会自主靠近我们,和我们发生‘冲突’或者是‘碰撞’。”

   叶殊想说的也是这个,那么结论就出来了:凶手的确热爱冰里的美人,他会回来取尸,也会回来对付他们。而他暂时把冰块存在庙里,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等到钟楼里面的钟声响过三遍,叶殊终于起身,去大殿寻找住持。

   或许是为了接待客人,住持特意换了一身赤红偏光的袈裟,边沿纹着金丝,不会太过耀眼,引人瞩目,又不至于太朴素,低调到尘埃里。

   住持领叶殊等人到偏殿谈话,角落里燃了香,泛起浅淡的草木熏香。

   他给他们煮茶,倒没什么特别讲究的地方,过了几次水,等叶片泡开,烫了茶具,斟满逐一递过去,“山里没什么市面上所说的好茶,这些都是旁边的茶园摘下的嫩尖儿,我找徒弟们晒干了收起来,味道比较鲜,可以尝尝看。”

   叶殊抿了一小口,起初触到舌尖,茶味是微涩的,婉转流至舌根,覆盖在舌苔上,又浮现出令人不易察觉的回甘。她对茶不是很懂,只能喝出个顺口或是不顺口,微微一笑,说:“我对茶没什么了解,只觉得师父这茶叶很好,不涩口。”

   住持微微一笑,“都是喝的东西,哪有那么多讲究。”

   纪零也抿了一口,很快蹙起眉,低低说了一声:“苦。”

   叶殊原以为这厮人不可貌相,没准是个内里行家,没想到他比她还不济,别说品茗茶水了,就连最寻常的尝味都尝不出来。

   住持哈哈大笑,“小施主倒是率真。”

   叶殊赔笑,没敢说,他这明明是缺心眼。

   隔了片刻,她不卖关子,直戳了得地问:“在山上叨扰师父这么久,实际上就是问几个和死者有关的问题,问完了,我们也该下山了,总有警察在庙里,对香火客流也有影响。师父能和我们说说看,那天送冰块上庙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吗?”

   住持手间扣动的佛珠顿了顿,两珠撞击,如雨落荷叶,叮的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动。他缓缓睁开眼,等了好久,视线才与叶殊对焦,轻叹一声,道:“我和他算是老交情了。”

   “老交情?不止见过一次?”

   “是的。”

   “能具体和我们说说吗?”

   屋内的熏香还在燃着,从炉里烧出了灰白的一线,袅袅升上天花板,将老住持裹得云里雾里。他的眉目安详,不知在想些什么,回答的速度很慢,沉默许久,才慢条斯理地道:“大概是四个月前,他上过一次山。那时候我在院里种菜,看他一个人在大殿里徘徊,就去问了一下来意。他很有想法,对佛学也有点研究,我们两个可以说是莫逆之交,相谈甚欢。哦,他每次过来,都用口罩遮住了脸,只记得他是单眼皮,大约和这位小施主差不多的身材和高度,别的外貌特征,我真的记不清了。再然后,就是三天前,他拖着这块冰上山,是用绳子拖上来的,他的手上全是开裂的伤痕,很明显是被粗糙的尼龙绳给摩擦出来的。我想,这个东西对他来说,肯定至关重要,所以在他拜托我保管的时候,我就答应了。”

   叶殊分析了一下,倒没什么逻辑上的错误。何况住持也没什么瞒着他们的理由,要真想帮凶手,也不会报警了。

   她点了点头,又提问:“那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住址这些呢?有没有暴露过?”

   “没有,我们没聊过这些。哦,我记起来了,他说过他爱着一位姑娘,可无法言明心意。”

   “就这些?”

   “就这些。”住持说完了该说的话,就陷入了沉默。他习惯于只说有益的话,其余废话,半句都不会多。

  

   问不到别的,叶殊匆匆告辞了。

   车往山下开,刚开到一半,就接到了检验科打来的电话,是小宁的声音,“是叶姐吗?”

   “对,现在打来,是有什么发现吗?”叶殊问。

   “我们核对了一下失踪人员,发现死者是岐山区长虹有限公司CEO的千金,失踪时间是三天前的下午三点。那时候死者应该是在家里,她父母都出门了,一个工作,一个上美容院,连佣人都临时有事,没有人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大家察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死者失踪了,不,应该说是死了。法医还在进一步检查,但初步判断她是被人掐死的,脖颈上有手指宽的淤青,可以确定是在生前施暴,眼球和鼻腔也有充血的痕迹。”

   “好的,我知道了。”叶殊挂断电话,大概得出了一些线索:死者是富家千金,在家中没人的时候,被别人用手活生生掐死了。那么,行凶地点极有可能就是在家里,如果是在外面,必定是她的熟人,否则怎么联系她?

   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凶手又是怎么知道死者那时候身边没人,即使遇害也孤立无援?

   所以,凶手是她身边的人吗?能随时随地掌控她的一举一动吗?

   这其中有太多的矛盾点了,打得叶殊措手不及。

  

   寺庙里查不到东西,就只能下山了。

   等到了山脚,叶殊又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山峰,雾霭迷茫的深处,有雄伟的庙宇,最前头红瓦绿墙的建筑是神庙最具代表性的大雄宝殿。

   她记得住持师父说过,凶手不是第一次上山了。

   凶手是早有预谋吗?所以事先就上山探查好地点,和住持套近乎?然后杀死了那位千金大小姐,再运尸到山上?

   他运尸的目的呢?

  冬天总会过去,冬雪也会消融,不过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算抛尸也不可能抛到庙里。

   如果是为了暂存一段时间,再把尸体搬回来,又何必千里迢迢送过去呢?

   叶殊突然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想:或许凶手的目的不是为了抛尸,他是为了在短暂的冬天里完成其他目的。而这个目标与尸体会不会被发现无关,凶手也不在意会不会被警方抓获。

   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当然,这一切都是叶殊毫无边际的猜测,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没有半点理论依据。也称之为,女人的第六感。

   “你在想案件?”纪零突然出声询问。

   叶殊点了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线索是需要衔接的,我们还没找到那一条可以将其串起来的线。”

   “走吧,那我带你找线去。”叶殊轻笑一声,关上车门,朝死者的家出发。

   死者的家是在二环内的琼斯花园,这里房价很高,寸土寸金,每一栋房都几乎是有钱人家身份的象征,就连岐山警局的局长也落户于此。

   叶殊根据门牌号,按响了一栋复式别墅的门铃。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畏首畏尾地探出头,问:“您是?”

   “我是刑侦局的调查员叶殊,这是我的证件。”

   女人恍然大悟地说:“您是为了小姐的事而来吧?太太已经在里面等您了,快请进。”

   叶殊回头,用眼神示意纪零跟上来,客套一笑,走进屋里。

   客厅的墙中央有用水泥堆砌的壁炉,里头烧着炭火,灼灼的火光席卷了干燥的木柴,将熊熊烈火统统封锁入那透明的玻璃屏障内。房内的布置偏欧式,围聚着两座真皮沙发,皮革上跳跃着亮晶晶的火光,像是鲤鱼尾上的光鳞。

   许是没在这样奢华的环境内待过,叶殊有些怯场,她轻轻咳嗽一声,和沙发正座上的贵妇道:“你好,我是想来询问一些沈颜的事情。”

   沈颜是沈氏集团总裁沈长虹的爱女,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娇惯大的。自从她失踪以后,整个黄山区都要被他们家的人翻了个底朝天。

   虽然沈长虹的手没那么长,管不到警局办案,但还是明里暗里动用关系给徐队长暗示其中利弊,催促他尽快缉拿凶手,压力不可谓是不大。

   叶殊只觉得这些人难伺候,破案哪里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调查以及审讯,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时间,再怎样威逼利诱,急不来的事情,就是急不来。不过身为人民警察,百姓“父母官”,她只能尽量安抚死者家属的情绪,承诺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罪人绳之于法。

   沈太太上下打量了叶殊一眼,许是歧视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半眯起眼睛,刻薄地道:“您是负责我女儿案子的警官吗?”

   虽用了尊称,但语气也不善。

   叶殊点头,回答:“是的,我叫叶殊,是重案三组的刑警,这次是想来询问一些有关沈颜的事情。”

   “叶警官是新人吗?”

   “不是,我入职已有三年,不算是新人。”

   “哦,我想要找一些经验丰富的人负责颜颜的案子。既然徐队长选了叶警官,我希望您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对待。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杀我女儿的犯人!我女儿可怜,死的不明不白!”她恶狠狠地敲打了一番叶殊,又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口吻,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叶警官很年轻,没有过孩子,不懂丧女之痛,所以不能对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感同身受。但我希望你在查案的时候,能时时刻刻想到我女儿的死,她还那么年轻,还没有结婚。不止我,还有爱她的未婚夫,她怎么能承受这些……”

   这些事情自然不用沈太太提醒,本来就是叶殊的本分工作。沈太太像是怕她***一般,特意强调一遍,倒让叶殊有些反感。

  叶殊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满腹的抵触情绪,说道:“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查案子,还您女儿一个公道。我们之后还有其他调查工作,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尽快了解一下有关死者的人际关系网。”

  沈太太点了点头,很快恢复了平静,眸光波澜不惊。许是性格强势,她很快敛去了目光中那一点痛失爱女后才暴露出的软弱,塑造起全新的面具示人。

  叶殊直戳了当地问:“沈颜生前和什么人比较亲近?”

  “颜颜话少内向,说最亲近的人,应该是许穆。哦,就是颜颜的未婚夫,他们是青梅竹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本来明年都该结婚了……”沈太太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许穆?叶殊有点印象,好像许氏集团的接班人,和沈家都是商业里的中流砥柱,早年就是通家之好,现在孩子也定了娃娃亲,搞了契约婚姻的戏码。

  叶殊也只在小说里看过这种故事,现实里对这种方面的事情一知半解,只能囫囵听个大概,做不出任何评价。

  “方便给我一个许先生的联系方式吗?之后想询问一些有关沈颜的事情。”

  “好的。”沈太太对于死者的事情很配合,基本有求必应。不过从话里行间也能了解到,她对沈颜根本就不了解,就连她大学时期的闺蜜好友都知之甚少。不知是工作太忙,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似乎她们俩的母女关系并不亲厚。

  叶殊将了解到的讯息逐一记录在册,打算之后开始调查时,再各个攻破。

  

  

小说《他所闻到的世界》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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