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

其实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有个完整的家——父母健在，儿女健康。然而生活就是磨砺人生的，正是有了各式各样的人生经历，才会让这个世界有了各种各样的生活。

生活有时候跟工作一样，工作中有领导把控局面，生活中就必然会有个当家的。郭晓莹的父亲就是整个家族里那个既当爹又当妈的当家的。

郭晓莹的父亲名叫郭有庭，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当年考上大学的时候，他所在的下乡青年点几乎沸腾了，敲锣打鼓地送他上了大学。

郭有庭就读的是华北水利水电学院水利水电工程专业，当年以郭有庭的分数，考入他内心中曾经的理想学府——复旦大学，简直绰绰有余，但因为高考那年，也就是1977年的夏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彻底改变了主意。有一位同一青年点的下乡青年，在一次突如其来的山洪中，祸从天降，卷入水中之后，再也没了呼吸。他亲眼看到昔日秀美的山城，瞬间因洪水肆虐而变得满目疮痍，也亲眼看见了活蹦乱跳的好友瞬间失去了生命。

郭有庭做出了报考水利水电学院的决定。

送别的队伍中，有两个人，一个是以后成了自己妻子的尹玉红，一个是像他自己弟弟一样愿意跟着他的赵吉利。大学的四年间，始终让郭有庭惦记着。

与尹玉红自然不用说，年轻如火的年龄，一封封书信让两个人始终保持如胶似漆的联系。这赵吉利，更是有意思，他始终认为郭有庭日后肯定会大有作为，“苟富贵，勿相忘”的话，让郭有庭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后来，郭有庭大学毕业后，与尹玉红结了婚，也利用水电工程局招工的机会，将赵吉利招到了自己的身边。

郭有庭，家中兄弟仨，他排行老大，父亲郭宝贵是退伍军人，参加过解放战争与抗美援朝战争，不过他母亲去世较早。弟弟郭有渊人还可以，除了爱喝点小酒，怕老婆，没别的毛病。倒是这弟媳韩冬梅吝啬得很，父亲在世的时候，老人家看不见她的一口东西，反过来，父亲家里的油盐酱醋、葱蒜米面倒是一个劲儿地往家里倒腾。老爷子要是责备起来，总会递上几句能把老爷子噎个半死的话来。

“老东西，你们老郭家的香火在我们家，我给你生了个大孙子，是你孙子想吃，我才不稀罕你这点破东西呢。记住啊，你百年之后，这房子得给我们，莹莹迟早要嫁人的。”临走的时候，还把老人桌子上的一盒牙签带走了。

妻子尹玉红家姐妹四个，妻子排行老二，大姨姐尹玉丽远嫁到了黑龙江虎林县，多年也见不上一面，几年前因病去世了。小妹妹尹玉丹全家在日本，只剩下妻子与三妹妹尹玉霞留在了自己岳父岳母的身边。但三妹妹婚姻十分不顺利，孩子三岁的时候，就与丈夫吴庆阳离婚了，后来又处了几个，但不是因为尹玉霞的性格倔强，就是因为她还带个儿子，这么多年，处了黄，黄了再处，一直分分合合的。但女人就是不禁折腾，转眼间，过了五十岁，也就死了再找另一半的心，况且自己的儿子吴涵东一天天大了，也不是太听话，吃啥啥没够，做啥啥不行，周围给尹玉霞说媒的人，就好像是深秋后的知了，瞬间无影无踪了。

这吴涵东让全家人操碎了心，但是身体素质随了他父亲的基因，能跑能颠的。小时候学习长跑，在全市都有名，可没有后劲，训练时老是偷懒。稍大一点了，开始练习皮划艇，眼看都要进入省队了，可谁知道与女网友处起了对象，结果可想而知，被市体育运动学校除名。尹玉霞说他几句，他倒是教训起了他妈妈：“妈，你都换四个了，我这才一个，唯一的一个，你真没资格说我。”

尹玉霞实在没办法，让他的生父把他接回家住了一个寒假。尹玉霞一来想让他父亲教育教育他，二来想让他父亲体验体验她这十几年来带孩子的不易。

不知道这孩子天生就是和尹玉霞作对的命，还是知父莫如子。好家伙，一个寒假的时间，吴涵东给他爸爸介绍了一个对象，给自己找了一个后妈。

这后妈不是别人，正是尹玉霞最要好的闺密。尹玉霞下岗之前是东洲市纺织厂的印染工，当年各大单位都是企业办社会，尹玉霞每天带着吴涵东去厂里的幼儿园，当时就诊断出爱人不能生育的王雪梅是幼儿园的保育员，特别喜欢吴涵东，加上她与尹玉霞两个人年纪相仿，吴涵东小时候长得也招人稀罕，王雪梅又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一来二去，两人走得近了起来。后来，王雪梅调入了印染厂的食堂，两年的工夫，吴涵东像被气吹的似的，被王雪梅照顾得非常好。打那以后，“干妈”与“儿子”就是两人之间的称呼。

当年尹玉霞与吴庆阳离婚，家里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大多数的理由就是为了孩子最好将就将就。唯一全力支持离婚的就是尹玉霞的闺密王雪梅。

“离，必须离，这样偷腥的男人怎能放过。这种事情就好比馋猫吃鱼，偷腥了嘴，总惦记这种事情，改不掉的。”王雪梅似乎对待男性有着特殊的仇恨。

莫须有的罪名就这样安在了吴涵东父亲的头上。为了急于离婚，尹玉霞带着儿子租了房子，把唯一的一套单间留给了吴涵东的父亲。

“雪梅，他不离啊！”

“玉霞，你是不是傻啊？这种男人大街上有的是。”

“他说要是同意离婚，必须把房子留给他，这是他离婚的条件。”

“怎么的了？老吴他扯淡扯上瘾了啊？还得留个窝棚扯淡啊？”

“雪梅，你说没房子，我们娘俩住哪儿啊？”

“我的亲姐姐啊，玉霞，你这条件，嫁给谁，谁不得有套房子啊，再说了，你家那房子一共不到四十平，还是老吴单位的房子，你纠结它干什么。”

尹玉霞为了离婚，带着儿子开始了租房子的生活，今年租了这一家，明年又换了那一家，一转眼，就是十八年。

真是造化弄人，没想到十几年后，自己的闺密取代了自己，闺密与吴庆阳的婚房还是那套自己结婚时住的房子，只不过经历了房产改革，那套房子的房主名正言顺写着吴庆阳的名字。

二十二岁的吴涵东觉得自己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让自己的老爸焕发了第二春，让自己的干妈成了自己的后妈。

原来，自从吴涵东被亲妈尹玉霞赶到生父家之后，干妈王雪梅也时常惦记着这个干儿子。吴涵东天生一副好嘴巴，这嘴巴不仅平时会说话唠嗑，而且一旦要是嘴巴馋了，更会把他干妈溜须拍马得溜溜直转，王雪梅自己会做的，白天亲自登门上灶，不会做的，就带出去下馆子狠造一顿。就连吴涵东的女朋友带到家里来，干妈也依旧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绝对不会像尹玉霞那样问东问西，更不会三分钟之内就下达逐客令。

“儿子，喜欢吃啥用啥，就跟干妈说，你干爹那些抚恤金，干妈都给你留着。”王雪梅简直把吴涵东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王雪梅婚姻也不是顺利，对方不仅没有生育能力，在单位一场事故中，让她成了寡妇，也单身七八年了。

吴涵东每天在电话里与王雪梅之间一口一声“妈妈”地叫着，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如何地孝顺。他的这些优点应该遗传自他的父亲，儿子干妈照顾吴涵东的这些日子，吴涵东的父亲吴庆阳也感觉到了一个家庭有了女人不一样的感觉。他的嘴巴也像裹了蜜似的，又是献殷勤，又是给王雪梅买礼物的。

男女之间的事情，最怕天天看见对方的优点，吴涵东也是心大，逛个菜市场，也能右手搭在他亲爸的肩上，左手搂着他干妈，一来二去，他亲爸与干妈的手，就像磁铁的正负极一样，在他的身后吸引住了，两人顺理成章地拉起了手。

用吴涵东告诉尹玉霞的话来说，他们三个人走在菜市场里，他自己拎着东西走在前面，耳机里的音乐正嗨着，他的身后，两个干柴烈火的肩膀早都偎依在了一起。当他回头时，瞬间被石化了，一切的思维在当时都是被停止的。

“妈，当时他们两个不是尴尬，而是冲着我微笑，只有***妈有那么一点点的羞涩，你懂吗？我这样撮合是不是挺好的，这边是我爸，那边是***妈……”吴涵东描述得绘声绘色。

“滚，兔崽子，丢死人了，你这脑袋是让驴踢了吧？还说你撮合得挺好的？”尹玉霞的脾气的确够火暴的，话落的瞬间，往往有拖鞋或者鸡毛掸子在吴涵东的前后左右落下，也经常有时候，直接命中目标。那种情况，都会伴随着吴涵东的“哎哟”一声。

“怎么了！他们两个人都是单身的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这是老封建意识，更是嫉妒！”吴涵东龇牙咧嘴地喊道。

郭有庭与妻子尹玉红双方的家庭，就是这样看似复杂而又简单着。

“二姐夫，帮涵东琢磨个营生吧，不然天天钻网吧、歌厅，我真怕他哪天学坏了。”尹玉霞又来找他的二姐夫郭有庭了，谁让他是家里的主心骨呢，不问他问谁。

一般家里的大事小情，必须得由郭有庭自己亲力亲为，任何时候都不能缺席，否则所有的事情都办不成，也通不过。无论是自己父亲家的煤气罐要换了，还是岳母家的灯泡坏了，离开了自己，好像这地球都要静止了一样。

“他亲爸与干妈不管了啊？不是都对他挺好吗？”尹玉红拿出砂糖橘递给了尹玉霞，说完自己又咳嗽了几声。

“二姐，你咳嗽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啊？跟平时的不一样呢。让我姐夫带你去检查检查啊。”尹玉霞说道。

“这涵东也不争气，我就是被大家气的，你姐夫的二弟更是气人，怕老婆怕得要命，莹莹的爷爷渍点酸菜，这才几天啊，老人家一片酸菜叶还没吃呢，已经被他们家捞走一多半了。”尹玉红又咳嗽了几声。

“这秋菜多便宜啊，自己弄呗，他们给吃了，老爷子吃什么。”尹玉霞也十分不理解郭有渊的做法。

“这些你都别操心了啊，明天我带你去检查检查，自己的身体最重要。”郭有庭说道。

“我姐这都病了一个多月了，明天我也陪着去。”尹玉霞说完还给二姐拍了拍后背。

“你快忙你的。你现在把爸妈照顾好了，比什么都强。我和你姐夫去就行，没啥事，就是这次感冒时间长了，可能是肺炎没好利索吧。”

小说《好好过日子》 第三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