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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小说 > 汉武大帝之飞龙在天全3册 > 三

刘忆江2020-08-21 17:41:50

“哦?他真是那样问的么?”刘彻很有兴致地问道,脸上有股忍不住的笑意。

“千真万确,那多同确实问臣,‘汉与夜郎,哪一个更大?’”唐蒙敛容顿首,小心地回答。

“哈!天下还真有如此自大无知之人,哈,哈……”刘彻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他双手扶着御案,全身抖动,笑不可抑。富于穿透力与感染力的笑声,在宣室殿中回荡,引得满殿的大臣与内侍郎官都笑了起来。

待皇帝笑过,唐蒙才又开口道:“夜郎地处荒服,蕞尔小国,如井底之蛙,不识大汉的威仪。可那多同是个憨厚率直之人,真心向化。陛下若以爵禄羁縻之,收夜郎为外藩,定可得他日之用。”

刘彻笑道:“当然,当然。那个多同,自称夜郎侯是吧?如此大国的国君,怎可只是个侯?朕当加封他为王,以副大国之实。”殿中又响起一片笑声。

唐蒙出使夜郎,还要从前年闽越与南越之争说起。建元六年,闽越王驺郢攻击南越,南越告急于汉。闽越与南越都是汉的封国,产生纠纷,于礼应首先陈告于天子,由朝廷出面调解。闽越擅自发兵,违制悖礼,给了南越假朝廷之手,打击闽越的口实。南越上书朝廷,说自己谨守诸侯的本分,不敢擅自发兵抵御,特为奏报,请朝廷处置。刘彻于是任命大行王恢、大司农韩安国为将军,分别由豫章、会稽征集军队,分两路夹击闽越。

驺郢闻讯,下令倾全国之兵,倚山据险抗御汉军。其弟驺余善与宗族大臣密谋,认为此次战争,全因驺郢擅自发兵所致。汉军兵强势众,即使一时幸胜,后来增援者愈多,最终不免于亡国。莫若杀王以谢天子,天子若许罢兵,国家可以保全;若不许,再力战,失败了则亡命于海上。众人全都赞同,所以征讨的汉军尚在半路,闽越即发生了政变,驺郢被杀,闽越迎降。使者将驺郢的头颅呈献给王恢。王恢一面通知韩安国暂且按兵不动,一面派使者携带闽越王的头颅驰报长安。闽越既屈服,皇帝下诏罢兵,另立繇君丑为粤繇王,以奉闽越之祀。

王恢兵不血刃,不战而胜,于是借出征的兵威,派当时还是鄱阳县令的唐蒙出使南越,晓谕闽越灭国的消息,隐含有镇抚的意思。南越朝廷在宴请唐蒙时,席间有一味枸(音矩)酱,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枸酱的原料乃蜀地所产的一种桑葚,味酸甜,蜀中用以酿造果酱,是当地的特产,被视为珍味,故又称为蜀枸酱。南越僻处南海,巴蜀远在数千里外的内地,两地并无交通,蜀地特产如何到得了南越?

唐蒙大为好奇,于是问起枸酱的来由。陪宴的南越官员告诉他,境内西北有条大水,名牂牁江[1],水道宽达数里,有舟楫之利,蜀地物产,可由此江直达南越的国都番禺城下。问到个中的细节,则支吾搪塞,不肯多谈。唐蒙回到长安后,专门就此询问了蜀中的行商。原来枸酱贩运到南越,多由夜郎走私而成。夜郎国位于牂牁江上游,水深江阔,足以行船。南越以财货利诱夜郎,从而打通了这条走私的通路,但并不能臣使夜郎。唐蒙究明底细,便上书朝廷,提出了结交夜郎以图南越的建议。此议一上,大得天子的重视,将唐蒙调任宫中为郎官,又派任他出使夜郎。经营西南夷的政略,竟由此发轫,成为汉朝大规模开边的序幕。

原来,南越早在秦时已并入中国版图。始皇帝三十三年,开始经营岭南,他派任校尉屠雎为将军,征召天下的逃亡者、赘婿和贾人五十万编练成军,凿灵渠连通湘、漓二水,以通粮道,伏尸流血数年,最终镇抚了百越,攻占了大片土地,设立桂林、象郡、南海三郡。战后,这五十万大军就地屯戍,统理百越。秦末,陈胜、吴广举义,天下响应,群雄并起。而后又是刘项争雄,中原战乱的消息不断传过来,驻守在岭南的秦军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此时,有个从中原来此做官的汉人,因缘时会,趁势而起,成为割据岭南一方的势力。

此人名赵佗,常山真定县人,随秦军征伐岭南,以军功升任南海郡龙川县令,很得上司、南海郡都尉任嚣的赏识。秦末战乱之际,任嚣身患沉疴,自知不起,于是召见赵佗,对他说:中原群雄逐鹿,天下不知会乱到什么时候,南海地处偏僻,还算安定。我担心中原的兵火会蔓延到我们这里,打算切断往来中原的通路,兴兵自保,静观其变。番禺负山临海,东西数千里,中国人在此也算是立住了脚跟,退可以为一州之主,进可以立国称王。这个心愿,我病重难起,力有未逮。郡中诸长吏均碌碌不足与谋,惟公可称人杰,所以将思虑已久的这件事交代给你,希望你能有所作为,不负所望。随后便写下文书,命赵佗行都尉事,将兵权交给了他。任嚣死后,赵佗果然行檄南岭各个关口,宣称中原乱兵有南下之意,要各地立即断绝与内地的交通,据兵自守。同时,他又诛杀了那些不服从的官吏,以自己的党羽取而代之。秦亡后,赵佗又趁乱以武力兼并了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王。

刘邦立国后,百废待兴,也因南越偏僻,不愿劳师远征,曾派陆贾招抚赵佗。剖符立约,承认他为南越王,要他和集百越,毋为边患。南越与汉之豫章郡、长沙国[2]接壤,两国因边界走私而屡生龃龉。吕后时,有司奏请禁绝与南越的关市,以制止铁器流入南越。赵佗认为是长沙王使谗,试图依仗汉朝的势力削弱、兼并南越。于是调集军队,数次侵扰长沙国境。吕后曾派隆虑侯周竈率兵征伐,可岭南暑热潮湿,疫疠流行,士卒病死大半,出征了一年多,竟不能越五岭一步。吕后崩逝后,不得已而罢兵。赵佗由此益发桀骜不驯,自上尊号为皇帝,黄屋左纛,临朝称制。他还广为联络与之接壤的骆越、西瓯、闽越等国,示以兵威,遗以厚贿,软硬兼施,役使如同属国。一时间,东南万余里皆其号令所及,颇有与大汉分庭抗礼的声势。

孝文皇帝即位后,再派陆贾出使南越,招抚赵佗。赵佗诉说委屈,顿首谢僭越之罪,明里信誓旦旦,愿去尊号,长为藩臣。实则阳奉阴违,汉使一走,仍自称尊不误。朝廷后来虽得知实情,终因道路险远,派大军征伐,一怕暑湿疫病,二忧辎重转运困难,不得已而姑息迁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赵佗十分长寿,建元四年薨逝时,已逾百岁高龄。其孙赵胡即位,虽不得已派太子婴齐入质于朝廷,可仍托病不奉朝请。南越不平,南方不靖,最终会牵制对匈奴的作战,这是刘彻的一块心病。只要有机会,他是要扫灭南越,使之再入中国版图的。唐蒙的建议之所以大受重视,刘彻之所以加派他为中郎将,出使联络夜郎,即种因于此。

经营西南夷,最终平定东南,重立郡县的大略,刘彻已在心中酝酿了多年。他知道,在朝廷的重臣之中,反对经营四夷者大有人在,在朝臣中具有压倒性的势力,这个政略通过的难度很大。好在这些年来,运用大量招用郎官的方式,他已在身边聚拢了众多人才。近些年来,凡朝议难于通过的议题,刘彻并不直接与大臣们争执,而是转而征询随侍郎官们的意见,并由着他们与朝廷大臣问难辩驳。郎官们气盛善辩,先声夺人,每每能使朝议逆转,这时他或予以肯定,或加以折中,不必与大臣们冲突,朝廷之政策即可顺遂自己的意志。郎官们虽然官卑职微,可有真才实学,有朝气,求进取,而且作为内廷侍从,与皇帝朝夕相处,参与,更能领会贯彻他的意图。刘彻亦得以从中识拔人才,因材施用。近来,愈来愈多的事情,他不再经由三公九卿议决执行,而是加派差遣,由身边的郎官去办,这种做法既得心应手,又能分朝廷重臣之势,渐渐扭转了原来“外重内轻”的局面。同样,经营西南夷的政略,他也不打算由自己,而是从内廷郎官们的口中提出来。

“多同你见过了,夜郎的山川形势你也实地看到过了。那么说说看,朝廷羁縻蛮夷,益处何在?经营西南夷,若不能得其所用,朝廷大臣里面,可有不少人以为这是得不偿失,虚耗国帑呢!”刘彻看定唐蒙,双目灼灼,面色转为凝重。

“小臣以为,南越自高皇帝以来,黄屋左纛,僭制越礼,时叛时服,表面恭顺,内藏祸心,实为南方之大患。东南、西南蛮夷诸国,多视其马首是瞻。朝廷若姑息不问,久之必附于南越。陛下若赐以爵禄,假以名器,则诸蛮夷不难向化中夏。如此既可以分南越之势,又可以潜消反侧,这是一。

“其二,南越王桀骜不驯,阳奉阴违,自汉初至今已七十余年,是可忍,孰不可忍。南越所恃者,五岭委蛇,道路险远,大军征伐,若道出长沙、豫章两郡,水道不通,粮草转运诚为难事。可若道出夜郎,则由牂牁江顺流而下,可直抵南越国都番禺城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是制服南越的奇计。况且小臣听说夜郎有精兵十万,以大汉之强,巴蜀之饶,凿通夜郎之道,收其为边郡。待南越有事,于南岭虚张声势以作牵制,合夜郎之兵,乘船一鼓而下,赵越当束手就缚,成功可期。小臣愚昧,凭陛下明断。”

“唐蒙的建议如何,行不行得通?各位大臣以为如何,尽可以各抒己见。”刘彻扫视着群臣,目光落在了丞相田蚡和太中大夫公孙弘身上。公孙弘顿首不发一言,田蚡面色难看,斜睨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揖手道:

“建议固然不错,可实行起来,怕不像说起来那么容易。西南蛮夷的所在,崇山峻岭,四季烟瘴,修路谈何容易!况且蛮夷生性狡猾,叛服不定,谁给他们的好处多,他们便依附于谁,能靠得住么?臣以为,南越边僻,乃疥癣之患;经营西南夷,为不急之务;朝廷之肘腋大患,在北边之匈奴。轻重缓急之别,不可不辨,望陛下三思。”

“臣以为不然,敢为陛下言之。”刘彻循声看过去,原来是随侍在旁的郎官司马相如,于是颔首示意他讲下去。

“巴蜀殷富,四夷皆欲与之关市贸易,臣祖籍蜀郡成都,以臣所知,邛、苲(音眨)、冉駹(音芒)、白马[3]诸夷,环踞于蜀郡周边,道路并不如传说中那般艰难险远。诸夷自秦时已为中国收为郡县,后因秦乱而重归化外。于今中国大兴,诸夷应有向化之意。朝廷可借这种向心力,招揽羁縻西南诸夷,重新收为郡县,正其时也!陛下即位以来,边塞并无大警,且军臣正用兵于北海,这正是朝廷经营西南诸夷的大好时机。西南平定,则南可以制南越,北可以抗匈奴,也消解了后顾之忧。丞相之言,是过虑了。”司马相如侃侃而谈,全不顾忌田蚡那愈来愈难看的脸色。

“小臣亦赞同唐蒙与司马先生所言,秦始皇帝时,西南诸夷多已内附为郡县。此时大汉休养生息七十余年,国力充实,经营西南夷,恢复前人基业,实所应为。”说话的人站在随侍的一排郎官的末尾,年纪极轻。

“你是……”刘彻看那少年面熟,可一时记不起他的名字。他摆摆手,示意那人到前面回话。

那人出列,疾步趋行,伏地顿首道:“小臣司马迁,新近入宫为郎。”扬起头看,年纪不过十几岁的样子,稚气尚存的面孔上,眉清目秀,儒雅蕴藉之中亦不乏勃勃的英气。

“喔,朕记起来了,你是司马谈的儿子?”

“是。家父是司马太史。”

“既是司马太史的哲嗣,家学必有渊源。你们说西南夷早已内附,有甚根据?载籍上有记载么?”刘彻问,是鼓励的口气。

“有。小臣曾助父亲整理列国史记,亲眼所见,敢为陛下言之。战国时,秦最强,而楚之国土最大,经营西南亦最早。楚威王时,曾派庄蹻带兵循江而上,攻略巴与黔中,立为郡县。此后一鼓作气,进军到滇池。滇池阔三百里,周边良田沃土数千里,庄蹻以兵威镇抚,收归于楚。就在他想要归国报命时,秦楚开战,秦军夺占巴郡和黔中郡,道路因此湮塞不通。庄蹻乃楚庄王苗裔,知道归国不能,遂因其军称王于滇。他变易服装,从当地风俗,成为滇人的君长。”

“此乃用夷变夏,何来的内附?不足为训。”跽坐于田蚡侧后的御史大夫韩安国忽然冷冷地插了一句,可看到皇帝不满的目光,赶紧又低下了头。

“秦灭楚,于山中凿五尺道,遂灭滇。虽未立郡县,却派任了官吏,为蜀郡之外徼[4]。吕不韦有罪,***于蜀,其家人门客多被放逐于此,子孙遗胤甚多。秦灭汉兴以后,以蜀之故徼为界,西南夷遂成弃地。”

“西南夷者,所言即夜郎、滇国两处么?”刘彻问。

“夜郎与滇,是其中较大者。称为君长的有数十人之多。夜郎以西,有靡莫[5]部落十余个,其中滇国最大。其北,有十数个部落,邛都最大。这些部落都是椎髻,耕田定居为生。其南方名为巂(音髓)、昆明[6],地方千余里,此地蛮夷编发,放牧牲畜,随水草迁移为生,居无常处,亦无君长。其北面则如长卿先生所言,为邛、笮、冉駹、白马诸部落,由十数个君长统辖,其俗或定居或迁徙。以上全体,通称之为西南夷。”

“这么个地旷人稀的地方,如何经营,你若有成算,说来与朕听听。”刘彻望着唐蒙,眉头微蹙,西南夷如此广袤,一时颇有无从措手的感觉。

唐蒙抖擞精神,胸有成竹地说道:“西南夷地方虽阔,可分为数十部落,互不统属,分而制之,不难收服。小臣以为,经营西南夷,一在凿通道路,深入诸夷,探察其底蕴;二在以财货厚贿之,使诸夷君长自附于朝廷,允许朝廷派置官吏。蛮夷不知工商,贪我器物华美,多愿与我交易。夜郎为其中大国,夜郎宾服,诸夷定会风从效仿。陛下若能厚赐夜郎君长,谕以威德,待以宽厚,诱之以关市贸易,则西南夷可兵不血刃而依附于大汉。羁縻日久,人心向化,则可以因时制宜,设立郡县,西南夷定可再入中国版图。”

“兵不血刃么?好!朕就加派你为中郎将,前往镇抚夜郎。至于财货,朕会要大农与少府为你安排,兵与筑路之人么,可以就地在蜀中征集。兵,不宜多,宣示军威,朕看千人足矣。”

田蚡狠狠地瞥了眼身旁的公孙弘,公孙弘不得已,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出班陈奏道:“兵凶战危,请陛下三思!秦始皇当年征伐百越,以臣所知,伏尸流血数十万,主将屠雎战死,国家也因此伤了元气,后来的大乱,可说是种因于此……”

“如此就更要收回南越!几十万条人命换来的土地人民,难道是说声不要就可以丢掉的么!”刘彻攒起眉头,盯住公孙弘,厉声喝问道。

“当…当然不是。”公孙弘一急,额头上竟冒了汗,声音也结巴了起来。“老……老臣的意思是,是对……对西南夷和南……南越,最好用羁縻的法子,能用财货招抚的,就不必用兵。”

刘彻颔首,微笑着对唐蒙道:“公孙大夫的话你记住了?此去西南夷,羁縻招抚是一等的要义,能用钱办下来的事情,就莫动干戈。”

看到田蚡还欲谏阻,刘彻面色蔼然,口气却不容争辩:“丞相可听明白了?唐蒙此去是招抚,而非征伐,不会大动干戈,耗伤国家元气的。仅巴蜀之力,西南应该可以底定于成。这是大好的事情,丞相以为不是么!”

田蚡等默然无语,敛容揖手,既无赞同,也无反对的表示,可沉默亦可视为无言的***。看着田蚡负气的样子,刘彻心中不快,不以为然地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朝廷休养生息为的是甚?当然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奋起有为,重振国家的声威。四夷边患,国家富强之际不去消除,难道要坐待它们成为朕及子孙的心腹大患么!都说老成谋国,各位多是两朝的元老大臣,还是要从长远计,辅佐朕尽忠谋国,切莫尸位素餐,苟且图安。今日的朝议就到这里,散了吧。”

退出宣室殿,田蚡不满地瞥了跟在身后的韩安国与公孙弘一眼,恨声道:“长孺、伯远,约好了我们一起当廷力谏,事到临头你们却首鼠两端,看我一个人的笑话!你们的话,我今后还敢相信么!”

“君侯难道看不出,经营西南夷,皇帝早已下了决心,辩有甚用?明知无益,何苦再触这个霉头。不辩,不等于赞同这个政略,哪里扯得上首鼠两端?”韩安国摇摇头,苦笑着说。梁孝王死后,安国失势,居家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新皇帝即位,武安侯田蚡以亲贵用事,出任太尉,安国以五百金贿遗田蚡,经田蚡上言于太后、皇帝,韩安国方得以北地都尉起复为官。依附田蚡后,他官运亨通,先升迁为位列九卿的大农令,去年,田蚡被拜为丞相后,又举荐他为御史大夫,成为位列三公的朝廷重臣。田蚡既是丞相,又是太后的弟兄,皇帝的母舅,位高势尊,韩安国在朝廷公事上多以田蚡马首是瞻。可他也认准了一条,决不能拂逆皇帝的意志,田蚡有椒房[7]之亲,有恃无恐,他韩安国却无批逆鳞的本钱。所以,看到皇帝有心经营西南夷,他只能三缄其口。对于田蚡的责备,他只能付之以苦笑,自我解嘲地想道,官大了,人老了,怕是胆子都会愈来愈小吧。

公孙弘的心情很复杂。他是淄川薛县人,出身贫寒,母亲早死。早年为狱吏,后牧猪于海边,直到四十多岁,方才自学春秋杂说。公孙弘为人孝悌,为此,建元初年,以贤良文学征为博士。此后,仕途蹭蹬,他心灰意冷,以母病辞官回乡。嗣母死,他亦为之守孝三年,传为乡里的美谈。去年,朝廷征孝廉,他再获推举,赴太常应试。初选时,参加策试的百余人中,公孙弘的策论被置于下位,本已绝望。不想皇帝亲自阅卷,通览过后,竟擢其策论为第一。原来其策论以“仁、义、礼、术”为治国之本,以为不可偏废,与一般儒者只论道德大有不同。再察其履历,知其早年曾为狱吏,熟知律法而又深通儒术,实在是体用兼备的难得人才。召见时,公孙弘魁伟的身材、斑白飘逸的须发和辩给的言辞,给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为他容貌甚丽,有大儒之相。此时的公孙弘已年逾花甲,原以为注定会一生蹉跎,却不料出幽谷而迁于乔木,这次的际遇是太难得,太可珍惜了。

在朝为官这一年多来,他时时努力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含蓄而不张狂,很得皇帝的好感,很快就由博士升任官秩千石的太中大夫。他每日必做的功课就是揣摩皇帝的心思,毕竟,只有顺遂皇帝的意旨的人,在官场上,才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至于与田蚡走到一路,夤缘亲贵权势的动机只是一个方面,共同的原因却是出自对内廷郎官们的嫉恨。这些个郎官,由于侍从于内廷,对皇帝的影响,竟超过元老重臣。自己一生坎壈所得,在这些后生小子那里竟是轻而易举,老天岂不是太不公道了。

今日这场朝会,看得出来,皇帝对这位娘舅已经心存不满,倒是该与田蚡拉开些距离,形迹过密,招致皇帝的猜疑,被视为丞相一党,就不妙了。当然,丞相是亲贵重臣,也得罪不起。他笑了笑,敷衍田蚡这种胸无城府的跋扈之人,在他是游刃有余。

他大睁起眼睛,若有所悟道:“错了,我们都错了!风头不对,不是该我们说话的时候。”

“甚风头?”田蚡转过头,一脸的阴云。

“皇帝乃大有为之君,身边的少年新进又都亟思表现自己,还能不生事?正在兴头上的事,任谁也谏阻不了的。”

“那就看着那些狂徒鼓惑天子?朝廷的体统何在?大臣的尊严何在!”

“就任他们欢喜一时,又有何妨?火候到时,我们再说话,自然管用。”

“甚火候?”田蚡满脸疑惑。

“以君侯看,唐蒙的谋略行得通么?一千人,又要凿路,又要示蛮夷以兵威。纸上谈兵容易,真正实行起来,难处多着呢。”公孙弘面色凝重,却是不以为意的口气。

“伯远的意思是……”

“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就是。等闹到劳民伤财,怨声载道之际,君侯再说话,皇帝即便不甘心,也只能虚心受教了。”公孙弘捋着花白的胡须,笑了。

三人走入朝臣办公事时的值庐,正待坐下,一名当值的尚书郎捧着几卷简牍,急匆匆地走进来。“北边有紧急公事奏报,请丞相过目。”

田蚡掰开封泥,展开卷牍扫了两眼,递给韩安国。“还以为北边太平无事,这下看他们还有甚话好讲!”随即又展读另一卷奏牍,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吩咐候在一旁的尚书马上将这些简牍上奏皇帝。

迎着公孙弘探询的目光,田蚡不无得意地道:“伯远,看来火候是说到就到了。匈奴人袭击了上郡匈归障的关市,杀了数百人,这是几年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再有,军臣的阏氏,皇帝的姊姊,我们大汉的南宫公主上个月薨逝了。这两桩事碰在一起,皇帝马上得就和战大事作决定,西南夷的事,恐怕得放一放了!”

[1]牂牁江,即今横贯黔、贵、粤三省的珠江之上游的北盘江。

[2]豫章郡、长沙国,位置大致在今江西、湖南一带。

[3]邛、苲、冉駹、白马,古西南夷中较大部族,分布于今四川邛崃、雅安、汶川、松潘一带。

[4]外徼,边界。

[5]靡莫,古羌人之一支,今云贵川边的彝、纳西等各民族即其后裔。

[6]巂、昆明,为古代西南夷中较大部族,位于今四川西昌、云南大理一带。

[7]椒房,古代指太后与皇后居住的宫殿,意思是与皇室有着裙带关系。

小说《汉武大帝之飞龙在天全3册》 三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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