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时候大概十七岁,这是小灰说的。
因为梨花村有个习俗,女子十七岁才开始戴双月梳,而我头上的小梳子成色很新,蜂蜡未干。
双月梳一分为二,且梳匠们习惯在上面刻上当年的年份。
可我头上只有一把,上面什么也没刻有,另外一把不知所终。
因此,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多少年。
「梨花村的姑娘们,一生只有一对双月梳,若有中意的人,她们会把另一半送给对方,视为定情信物。
「你那另一半梳子是不是送给情郎了?
「可他怎么那么狠心,都不舍得去你坟头添把土,你那坟头都塌了多少年了!」
小灰是只麻雀精,最爱八卦。
可她的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今天是春社,到土地庙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庙里正香火缭绕,缸大的香炉都还不够用,图省事的人直接把香插得满地都是。
眼下村民们只顾七嘴八舌地求着愿,就算土地爷的裤衩子都烧没了也无人在乎。
我顾不上自己的事,赶忙招呼起来:
「哎哎,小心火烛,小心火烛啊!
「那个谁?王家的臭小子,你怎么把香插到土地爷的脑门上了?!
「李家两口子!你们这是在烧纸钱,还是在烧庙啊,要一张一张地烧!」
但奈何我是只鬼,没人听得见我说话。
我只好一手记下大家求的愿,一手施法扇风,吹起一旁的帘子遮住土地爷的光腚。
只听见:
王家的小子求早日脱单;
李家夫妇求他们小儿子的病早日痊愈;
张家的老爷子今年六十五岁了,儿孙满堂,但却怕死得很,隔三岔五就来求神仙保佑他长命百岁……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庙里的主神根本就不在家,这里全靠我这只鬼在撑着。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香客们陆续离去,土地庙里只剩下我和小灰,以及满桌的供品。
小灰从屋顶飞下来,收了翅膀,化出人形:
「所以说,阿飘,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这个问题她一天能问我八百遍。